icu區域的深夜，比白晝更顯寂靜。慘白的廊燈下，隻有值班護士輕微的腳步聲和儀器規律的低鳴。
厚重的隔離門內，陳羽墨依舊沉睡在病床的中央，各種導管和感應貼片如同蛛網，連接著他與冰冷的生命維持係統。
唯一沒有被束縛的，是他那隻骨節分明、此刻正被另一隻溫暖柔軟的手緊緊包裹住的右手。
田夕薇坐在緊挨病床的椅子上，及腰的柔順長發用一根簡單的皮筋鬆鬆挽在腦後，露出光潔的額頭和小巧精致的耳朵。
她沒有開大燈，隻借著床頭監護儀屏幕發出的幽藍微光。
那張被粉絲譽為“甜度滿分”的臉龐上，擔憂是清晰的，但並沒有被疲憊壓垮。紅腫的眼眶褪去了一些，肌膚在微弱的光線下依然泛著健康瑩潤的光澤。
她微微嘟著嘴，梨渦若隱若現，正對著昏迷中的未婚夫小聲地、絮絮叨叨地說話，仿佛他隻是睡著了，隨時會回應。
“喂，懶蟲，你都不知道現在外麵有多熱鬨，”
她的聲音壓得很低，帶著少女特有的嬌憨，又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
“首長的講話，全國人民都炸鍋了！網上全是‘血債血償’、‘72小時倒計時’…大家都在為你加油，也都在等著看那些壞蛋的下場呢！”
她輕輕捏了捏陳羽墨的手指，指尖溫暖。
“對了對了，我的《春歸》快播了一半，你知道反響有多好嗎？”她眼睛亮了起來，像落入了星辰，
“豆瓣開分8.9！收視率破了平台紀錄！大家都說我把那個亂世裡的女醫生演活了，倔強又溫柔…好多影評人誇我進步超大，說我有‘靈氣’，嘿嘿…”
她有點小得意地晃了晃腦袋，“本來還想著等你回來，一定要拉著你陪我一起看，然後好好聽你誇誇我的…結果你這個大忙人加倒黴蛋，又躺這兒了。”
她歎了口氣，把他的手貼在自己臉頰邊蹭了蹭，感受著他微涼的皮膚下，那微弱卻穩定跳動的脈搏。
“墨墨，你要快點好起來啊，”她的聲音輕柔下來，帶著濃濃的依戀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委屈，“你看，我答應你的事情都做到了，戲拍完了，收視口碑都很好…那你答應我的事情呢？”
她頓了頓，微微鼓起臉頰，像隻囤糧的小倉鼠，“你還沒跟我求婚呢！”
病房裡安靜得隻剩下她的低語和儀器的滴答。
“那次在鷺島…不算！”
她小聲嘟囔，帶著點不講理的嬌嗔，“那也隻是表白！”
她的臉頰在幽藍的光線下似乎染上了一層薄薄的紅暈，梨渦更深了些。
“我要最特彆的！獨一無二的那種！要有漫天的星光，或者…或者絢爛的煙花，要好多好多的鮮花，要浪漫得讓我哭出來才行！”
她的聲音漸漸充滿了憧憬，“而且，一定要有家人們的祝福！爺爺、奶奶、爸爸媽媽、叔叔阿姨他們都要在場！要讓他們都看到，我們…我們…”
她的話語在這裡停住了，仿佛被某種巨大的幸福和期待哽住。她微微垂下頭，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小片陰影，專注地看著兩人交握的手，完全沒有注意到，病床上那雙緊閉了太久、仿佛沉入無儘黑暗深淵的眼睫，極其輕微地顫動了一下。
緊接著，又是一下。
然後，那雙深邃的眼眸，如同撥開了厚重雲層的星辰，緩緩地、帶著一絲初醒的茫然和對光線的極度不適應，艱難地睜開了。
他的視線最初是渙散的，模糊地映著天花板上單調的方塊燈帶。適應了微弱的光線後，那目光才緩緩下移，帶著巨大的疲憊和一種仿佛穿越了漫長時空的恍惚，落在了病床邊那個正對著他手指碎碎念、完全沉浸在自己思緒裡的女孩身上。
她的側臉在幽藍的光暈中顯得格外柔和，小巧的鼻尖，微微嘟起的唇瓣，還有那隨著話語而若隱若現的可愛梨渦…一切都如此熟悉，如此鮮活。
陳羽墨的喉嚨乾澀得發不出任何聲音，但他全部的意誌力都凝聚在眼睛上，貪婪地、無聲地描摹著這張刻入他靈魂的臉龐。
小田還在繼續她的“求婚計劃”暢想：“…地點嘛…要不就在鷺島的海邊？我們第一次去的地方？或者回廬州，在院子裡的櫻花樹下？雖然現在不是櫻花季…唔…或者…”
她終於感覺到一絲異樣。不是聲音，不是動作，而是一種…被注視的感覺。非常微弱，卻無比清晰。仿佛冬夜裡突然落在手背上的一片雪花，帶著涼意，卻瞬間點燃了心尖。
她的碎碎念戛然而止。
握著陳羽墨的手，猛地一緊。
她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所有的動作和聲音都凝固了。然後，她極其緩慢地、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小心翼翼，抬起了頭。
視線，猝不及防地撞進了那雙剛剛蘇醒、還帶著濃重倦意卻清晰映著她身影的眼眸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