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6章、心聲
王夫人被懟的臉上一陣青一陣白。
黛玉前麵鋪墊了那麼多，口口聲聲都是賈家怎樣怎樣輝煌，林家又是何等的尊貴，言辭之間儘是對自家家族的誇讚之語。
細細品味，總結起來無非就一個字：“牛！”
儘管這番話語多少有些炫耀自家顯赫家世的嫌疑，而且似乎也有意無意地忽略了賈家和林家如今實際上都已逐漸走向衰落的現實狀況。
然而，當這些話傳入滿堂賈家眾人的耳朵裡時，他們的內心依舊不由自主地泛起陣陣波瀾，心中湧起一種莫名的自豪感和榮譽感，仿佛自己也跟著沾了光似的，頗有一種與有榮焉之感。
可等話題轉到了王家身上，黛玉的話鋒就突然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
雖然她並沒有明確說出什麼難聽的話，但結合前麵她所強調的賈家和林家的不可侵犯之勢，旁人自然能夠領會到其中暗含的意思，這不就是暗指王家是可以任由他人隨意揉捏擺布的落魄門戶嗎？
而最為尷尬的莫過於王夫人了，因為在此之前，她確實一直在苦口婆心地勸說著黛玉，要她凡事多加忍耐，切不可在外惹是生非。
如今被黛玉這麼一說之後，還真有點忍氣吞聲的意思。
一時間，王夫人心裡雖然又氣又急，卻竟然想不出話來反駁。
坐在上首的賈母卻已按捺不住內心的激動，情不自禁地高聲叫了一句：“說的好！”
這聲叫好猶如一道驚雷，瞬間打破了屋內原本的寧靜氛圍。
眾人皆被賈母突如其來的舉動所吸引，紛紛將目光投向了這位德高望重的老祖宗身上。
此時的賈母，儘管年事已高，那雙曾經清澈明亮的眼眸也因為歲月的侵蝕而變得有些渾濁，但此刻，它們竟罕見地泛起了一抹異樣的神采。
那神采仿佛穿越了時光的長河，回到了往昔那段輝煌燦爛的歲月。
要說對黛玉方才所言感受最深切、最能產生共鳴的，非賈母莫屬。
想當年，賈母初嫁入賈家之時，正值整個家族如日中天、最為顯赫的時期。
那時，賈家先後兩代國公爺，皆是皇帝身邊備受倚重的心腹大臣，他們的功績與威望，使得賈家門楣光耀無比，一門雙公的殊榮更是令其他世家大族難以望其項背。
在那個年代，整個京城之中，無論是達官顯貴還是名門望族，但凡見到賈家之人，無不畢恭畢敬、禮數周全。
即便是高高在上的皇室，也會時常召見賈家之人，並慷慨地賞賜諸多珍貴好物以表恩寵。
而賈母自身的娘家，亦是聲名赫赫的侯爵府邸，自幼便在錦衣玉食、眾星捧月般的環境中成長起來。
無論走到何處，她都堪稱是最為尊貴的千金小姐之一，總是能夠驕傲地揚起頭顱，展現出無與倫比的自信與風采，絲毫不遜色於任何旁人。
等到嫁入國公府之後，更是成為了京城貴族圈子裡的風雲人物，時常出入各權貴人家的府邸，就連皇宮，也時常能夠如同逛後花園似的出入自如。
那時候的賈家，可謂是權勢滔天，威名赫赫，在京城之中幾乎無人敢於輕易招惹，宛如一座堅不可摧的堡壘，讓人望而生畏。
而賈敏，便是在這樣一個顯赫的家族背景下成長起來的。
自幼生活在榮華富貴與眾人敬畏之中，養成了她那絕不肯受人欺淩、更不願吃半點虧的剛烈性子。
正因如此，當黛玉提及賈敏曾教導過自己，無論是賈家還是林家，皆不容他人肆意欺辱時，賈母對此深信不疑。
因為這完完全全就是賈敏一貫的脾氣秉性，以及說話做事的風格啊！
可惜好景不長，自國公爺駕鶴西去之後，賈家便開始走起了下坡路，一日不如一日。
曾經對賈家百般籠絡的皇室，漸漸地不再予以眷顧。
往昔那些如同哈巴狗一般緊緊跟隨在賈家身後、阿諛奉承的家夥們，竟然不知從哪個犄角旮旯裡冒了出來，不僅毫無顧忌地對著賈家之人張牙舞爪，甚至還公然挑釁。
遙想昔日，四王八公這些同屬勳貴之列的世家大族，但凡遇到要事需共同商議決策之時，無一不是畢恭畢敬地親自登門造訪，必先探聽賈家的意向。
可如今呢？
榮國府早已不複當年之輝煌，門前冷落鞍馬稀，再不見車水馬龍的熱鬨景象。
久而久之，大部分的賈家人似乎也忘記了往昔的榮耀，習慣了在外麵行走的時候，遇到權勢大過自家或者手握兵權的人，就畏首畏尾、委曲求全。
以至於再沒有像黛玉這樣的心氣，遇到了敢於招惹自己的人，就毫不猶豫的打回去。
賈母心裡早就已經憋著一肚子氣。
這次不過是打了襄陽侯府家的一個不成器的次子罷了，還是對方有錯在先，襄陽侯府的人甚至都已經親自上門賠罪了，王夫人卻還是在旁邊唧唧歪歪的說個不停，搞得好像反而是黛玉有錯似的。
剛才就算是黛玉不反駁王夫人，賈母都已經忍不住要開口訓斥於她了。
現在黛玉所說的話，完完全全就道出了賈母的心聲，這使得賈母看向黛玉的目光愈發地充滿慈愛之情。
到最後，她竟然情不自禁地伸出雙臂將黛玉緊緊摟住，並長長地歎息一聲道：“想當年，在一眾兒女當中，我最為疼愛的便是你的娘親。時至今日，在這些年輕一輩裡頭，最讓我感到心疼和喜愛的孩子，也是非你莫屬。”
說到這裡，賈母稍稍頓了一頓，然後繼續感慨萬千地道：“你說得很對，即便賈府如今已不複往昔那般輝煌，但也絕非是什麼阿貓阿狗都能夠肆意欺淩的。咱們賈家，本就是靠著赫赫戰功才得以發家立業的。想當年老國公在世之時，又有誰敢如此囂張跋扈呢？隻可惜啊，你舅舅他們一個個都沉不下心來習武強身，久而久之，也就喪失了老國公那種英勇無畏的血性。沒想到到頭來，倒是你這個小小的外孫女身上，依稀可見老國公當年的風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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