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到處都喜氣洋洋、忙著過年的正月間,卻有一頂小轎從宮裡抬了出來,旁邊跟著傳旨的太監,徑直來到了榮國府。
起初,賈家人頗有些受寵若驚。
畢竟在正月裡,若是沒有什麼軍國大事,皇帝一般是不會頒布聖旨的,偶爾能派太監到臣子府邸傳達一兩句口諭、賞賜點宮裡的東西,就已經算是額外的恩寵了。
榮國公還在的時候,這樣的恩典並不少見。
宮裡的太上皇,時不時的就會想起自己的這個心腹臣子,偶爾吃什麼點心覺得對胃口,或者哪道菜肴燒的好,興之所至,都會讓太監送到賈府來。
然而,榮國公去世後的這十幾年間,賈家就再沒有得到過這樣的恩寵。
因此,驟然聽說宮裡來了傳旨太監的時候,賈赦、賈政等人那叫一個興奮,忙不迭的通知了府裡的所有主子,浩浩蕩蕩的一起到門口接旨,倒叫來傳旨的太監愣住了。
見帶著帷帽的黛玉,也在皇後賞賜的宮女嬤嬤的簇擁下,站在女眷群裡,這太監也不敢再拿腔作勢、拖延時間,急忙當眾宣布了皇後的口諭。
卻原來是皇帝從皇後口中得知了除夕宮宴上所發生的事情之後,對於黛玉所說的早些放宮女出宮、以便促進人口增長的話深以為然。
為了彰顯皇家的恩典以及更改宮規的決心,皇帝直接讓皇後娘娘下旨,提前把賈元春送回家中,讓她在過年期間能夠跟久彆的家人團圓。
僅僅因為黛玉的幾句話,就要更改延續了不知多少年的宮規,由此可見,皇帝和皇後對於黛玉都是相當信任的。
宮裡的這些太監宮女們不懂什麼大道理,最拿手的本領就是察言觀色、趨炎附勢,眼見得黛玉的進言竟然能夠影響皇帝和皇後的判斷,誰還不知道這將是一位冉冉升起的新星?
因此,那太監宣讀了皇後的口諭之後,忙不迭的就跑到黛玉跟前來問候了一番,還相當狗腿的把自己所知道的一些細枝末節的消息都說了出來。
譬如即將更改的宮規,把原先年滿二十五周歲才能出宮的限定條件,放寬到了年滿二十周歲。
如此一來,雖然宮女們出宮的時候仍然算得上是老大不小,但因為自身有著在宮中浸染多年的優勢,容貌、氣質、品行、心性都已經得到了鍛煉,在民間百姓的心目中,也不失為宜家宜室的好對象,不至於再像以前那樣,成為婚姻市場上的老大難。
那太監抓住機會奉承了黛玉幾句,隻說宮裡有許多到了年齡的姑姑們,都相當感激黛玉的仗義執言。
黛玉當時對皇後說那番話,最重要的目的其實還是為了早些將元春迎回家,當然,若是能夠改變眾多宮女在宮中徒勞無功的蹉跎歲月的命運,也算是意外之喜。
老實說,能夠得到皇帝和皇後的額外開恩,提前將元春放歸家中,就已經算是達到目標了。
但黛玉卻沒有想到,如今的皇帝竟然有如此大的魄力,延續多年的宮規說改就改,絲毫不擔心那些老頑固們的口誅筆伐。
這倒是讓她對皇帝又增加了幾分好感。
但是賈府的人就有些尷尬了。
如此大張旗鼓的來聆聽皇帝和皇後的禦旨,結果,原來是他們家的姑娘被送回來了?
賈母、賈赦等人倒還好些,畢竟心裡早就已經有了準備,壓根就沒指望元春能夠在宮裡給家族拚出個什麼名堂。
賈政和王夫人的心裡就不怎麼好受了。
元春這麼一回府,就相當於他們之前幾年的投入全都打了水漂。
賈政心裡也隻是難受了那麼一會,很快就自我安慰了過來。
畢竟把元春送進宮裡去之後,他基本上就沒怎麼再操過心,後續的一切事宜都是王夫人在經手。
雖說好不容易養到這麼大的姑娘,直接送到宮裡去給彆人為奴為婢,賈政心裡的確不是很痛快。
但他對親生兒子的教養都不算太上心,又何況隻是個女兒呢?
送回家來也好,省得王夫人還要天天想辦法拆東牆補西牆的往宮裡送銀子,有銀子去打發那些貪得無厭的太監,拿來給自己風花雪月不更好嗎?
隻有王夫人感覺遭受了晴天霹靂般的打擊,在聆聽了皇後的口諭之後,整個人頓時變得渾渾噩噩的,頗有些萬念俱灰的意思。
寶玉還小,短時間內還看不出將來有什麼指望。
因此在王夫人心中,最有可能讓她翻身的就是身在宮裡的元春。
隻要元春成功的攀龍附鳳,自己身為妃嬪的生母,那還不立刻身價百倍?
可現在元春隻不過是個區區女史的身份,論起品級來,甚至還比不上在黛玉身邊伺候的嬤嬤宮女,又直接被皇後送回了賈府。
完了,這下一切全完了!
傳旨太監在場的時候,王夫人還不敢有什麼大動作,隻是聽著他不停的奉承黛玉,心裡恨的像是在滴血。
當日她沒機會參加宮宴,因此對在宮宴現場發生的事情並不是十分了解,這種掃賈家顏麵的事情,賈母和尤氏自然也不會特地到王夫人麵前來說。
也就向來跟王夫人不對付的邢夫人,私底下含沙射影的提起過幾句,但王夫人壓根就不相信邢夫人的話。
她的女兒,可是大年初一生的,貴不可言!
進宮之後又有甄太妃照拂著,怎麼可能混的這麼慘?
嫉妒!邢夫人純粹就是嫉妒!
可現在,元春都已經被送到家門口了,又從那傳旨太監的口中得知了事情的經過,王夫人心中所有的希望都化成了泡影。
然而,她並不恨把賈家的顏麵踩在腳底下的甄太妃,反而怪上了仗義執言的黛玉。
要不是這狐媚子多嘴多舌,皇帝和皇後又怎麼會把元春給送回來?
至於元春留在宮裡會繼續受苦……
這麼多年的苦都已經吃了,難道還怕再多捱一陣子嗎?
王夫人始終篤信元春是有大造化的,現在說不定離她登上嬪妃的位置隻差最後一步了,卻偏偏被黛玉三言兩語截斷了她的青雲路。
這讓王夫人如何咽得下這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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