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阿時不止一次和我說過阿姨叔叔嫌他沒出息,覺得他是在醫院裡抱錯了。”
窗邊的人似笑非笑地開口,他的聲音極其沉定,除了略微有一點沙啞外,聽不出任何情緒起伏。
“嫌棄是真的,可愛更是真的,阿姨叔叔是真的很愛他。我想,如果阿時在外麵受了欺負,阿姨叔叔怕是拚了一切也會為他討回公道。”
秦予安認真看向顧琛,與他對視一眼後扯出一抹慘淡的笑。
“還有,你彆看阿時是個軟乎乎的性子,可他內心強大,這必定是需要上千次的肯定與源源不斷愛的滋養。”
說到最後,窗邊的人聲音越發低沉暗啞,他低垂頭,滿眼落寞。
秦予安之前看過一本書,裡麵有一句大概是這樣說的,“成長的過程中沒有愛,連感知幸福的能力也會削弱”,他初看時還有些不屑一顧,可現在想想書裡說得當真是一點毛病都沒有。
這邊,顧琛就一直靜靜聽著秦予安以漫不經心的口吻說出的心裡話,心頭就像是被一把鈍刀切割般疼痛。
他知道麵前的人雖然麵上不顯,可心裡很羨慕謝清時,能夠在充盈豐沛的愛意中成長。
“大概隻有足夠的愛和信任,才能讓阿時有一副沒被生活欺負過的臉吧。”
秦予安也沒注意身後人眼中流露出的心疼,還在認真說著,嘴角不時扯出若有若無的笑意。
窗外,依舊是暗沉的不見天日,沒有一絲亮光,雲層被裹挾的水分拉得很低,傾吐著煩悶的氣息。灰色的街道,灰色的車輛,灰色的人群,整個城市全都籠罩在凝重的令人窒息的灰色中,讓人無端的覺得沮喪。
“你說,外麵的天色那麼暗,會不會有人找不到回家的路?”
秦予安倚在窗沿邊,精致的側臉映著光,白玉一般的皮膚在暗淡的光影下顯得更加蒼白。
“不會的,就算真的迷了路也會有人來帶他們回家的。”
可能是站在秦予安斜後方,顧琛不再掩飾心中熱烈的愛意,看向窗邊人的目光含情,深邃的眼睛不時流露出溫軟的光芒。
“對啊,是我犯傻了,他們都是有親人的,就算迷了路也會有人領著回家。”
秦予安扭過頭去,與顧琛對視一眼後開口附和著。
他唇角的笑意漸漸淡了下去,說話時手指緊了又鬆,手裡的動作在極力的分散著傷心。此刻,他猶如一隻困獸,整個人被悲傷籠罩。
“抱歉,我……”
看到秦予安這副樣子,顧琛急切地向前了幾步,可是想到他抗拒自己後又慌亂的退了回去,進退兩難的模樣實在有些滑稽。
顧琛知道他的話肯定是讓他又想起了去世的親人,可偏偏現在的他沒資格安慰秦予安。
失去至親的感覺,他太過了解,那真的很痛,痛到即使傷口愈合,也會在寂靜的夜裡,一次又一次的反複發作,時光會流逝,往事會走遠,可有些悲傷不會被衝淡,在看不到儘頭的黑暗,失去至親的痛會一次次如狂風般席卷而來,那感覺如花凋零,如草斬根,痛不欲生。
“沒事的,我沒往心裡去。”
秦予安輕描淡寫地說著,神色如常,可在說完後他就將頭扭向了窗外,不再看顧琛,視線也於無人處模糊成一片。他落寞地看著眼前鱗次櫛比的高樓與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隻感覺腦子裡翻滾旋轉個不停。
在這個繁華的城市裡,大概隻有他一個人,不斷地迷路,不斷地坐錯車,並一再地下錯車,常常不知道自己在哪裡,要去什麼地方,更可悲的是不會有人來領他回家了。
……
“想好回去怎麼和叔叔阿姨解釋秦家發生的事了嗎?而且你這腳肯定也得想個說辭。”
路上,看到謝清時情緒低落,裴硯南輕哄著開口,語氣溫柔,可副駕駛座上的人就像沒有聽到一樣,也不回話,甚至在裴硯南視線看向他時閉上了眼。
知道他心情不好,裴硯南也不生氣,他先將車內的溫度調高,隨後便一直穩穩開著車向謝家駛去。
這頭,在察覺到裴硯南不再看他,謝清時便睜開了半閉的眼,動作極小地將身子扭向了車窗一邊後,就靜靜看向車窗外昏沉的天色,依舊是一言不發,車內的氣氛不免讓人感到窒息。
“是堵車嗎?”
過了許久,發現窗外景色一直沒動的謝清時終於張開了嘴,向來軟糯的聲音沙啞的厲害。
“對,今天霧氣重,加上現在是高峰期,車實在是太多了。”
聽到謝清時開口說話,裴硯南的視線立刻落回他身上。
“你再靠著休息會兒吧,昨晚幾乎一夜沒睡,路可能還得很久才會通。”
裴硯南伸手將後車座的毛毯遞給謝清時,開口說話的聲音又低又輕,帶著某種壓抑的,難言的心疼。
此時,副駕駛的人還在貓著身子看著車窗外堵得水泄不通的車,聽到裴硯南的話,他扭過身子看向他。
“既然路要很久才能通,趁這段時間我給你講講阿予的事吧。”
謝清時接過裴硯南手裡的毯子,頓了頓後衝身旁人說著,神色異常平靜。
“好。”
裴硯南有一瞬間恍惚,甚至有種幻聽的錯覺,要不是看到謝清時那雙滿帶著認真的眸子,都覺得他是在逗弄自己,畢竟謝清時對自己向來是能躲就躲,更彆提主動和他搭話了。
“阿予有個小習慣,自打他識字開始,每年過生日都會提前一天把生日願望寫到便簽上保存下來,從四歲開始,沒有一年落下過。”
“很早我之前問過他,為什麼明明不是個有耐心的性子,卻把這個習慣堅持了這麼多年,阿予當時回的是,生活中的儀式感很重要,雖然他現在不喜歡過生日,可還是想把每年的願望都記錄下來。”
謝清時緩緩開口,語調平淡,忽略掉嗓音中那絲難以掩飾的難過,就像是在閒話家常。
“阿予二十一歲的生日是我替他慶生的,因為不知道送什麼禮物,所以當時我偷偷看了一下他寫的便簽,想給他一個驚喜。本以為會看到什麼跑車、手表或是最近很流行的奢飾品牌,畢竟這都是每年我生日最想要的,可是都不是。”
說著說著,謝清時咧著嘴笑了起來,可裴硯南並不覺得他開心。
“你知道便簽上寫的是什麼嗎?”
他看向身旁的人,眼睛裡有了水霧。
喜歡不負冬請大家收藏:()不負冬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