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風裹挾著鹹澀的水汽撞上甲板,裴硯忱斜倚著船舷,指腹下的船舷木刺深深紮進皮肉,血珠混著鹹澀海風墜入黑暗。
這痛楚卻讓他想起五年前雨夜——自己踉蹌著衝出公寓門,雨水泡爛了鞋底,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耳畔反複炸響的,是樓下客廳裡江凜發小的嗤笑:“玩養成遊戲上癮?裴家這位真當您是修車工啊……”
他撞開家裡院門時,天邊已泛出死魚肚白的灰光,最後一眼隻見青石板路上祖父摔碎的鈞窯茶盞——那曾是他十二歲生辰時,老頭抖著手從拍賣行捧回的賀禮。
浪湧聲裡,往事碎成冰碴紮進喉腔:“你當年看我為了你和家裡決裂,像條喪家犬似的暈倒在院外的石板上時……”
他猛地咳嗽起來,仿佛要嘔出積年的血鏽,“是不是覺得特彆有趣?高高在上的江總,裝‘平民’的戲碼演得儘興麼?!”
他甩了甩手腕,猩紅血點濺在江凜筆挺的西褲上,像雪地裡猝然綻放的毒蕈,“如今擺出這副情深似海的模樣……”
喉間滾出低啞的譏笑,“是終於發現我這個初戀,成了紮回您心口的倒刺?”
說著忽然低笑出聲,浪聲碾碎的笑裡淬著冰棱:“不過……您這些年對我念念不忘的勁頭,確實讓人受寵若驚。”
裴硯忱掩去痛苦,像撣去一段臟汙的舊事,“我真有這麼大魅力嗎?知道的誇您一句長情,不知道的……”
尾音陡然上揚,化作刀鋒抵住對方咽喉,“怕要疑心我給您下過蠱呢。”
“阿忱……”
江凜站在三步之外,西裝衣角被風扯成戰旗。
他沉默如礁石,唯有眼底翻湧的暗潮泄露痛楚。
裴硯忱卻已轉身麵向蒼茫海天,仿佛在宣讀一則無關緊要的航海通告:“您打暈我塞上這郵輪的賬,看在以往那段孽緣份上……”
他頓了頓,喉結滾動咽下所有顫音,再開口時仍是帶笑的腔調,“我大發慈悲,不送您去嘗牢飯了。”
郵輪正劈開墨藍海水,航跡拖出雪白的疤痕。
他忽然抬手指向那道愈擴愈寬的裂痕,像在宣判:“條件是,往後您就跟著這道浪滾遠些。”
話音未落側過半張臉,月光給睫毛鍍上金邊,卻照不進漆黑的瞳孔,“永遠彆臟了我的眼睛,江總。”
嗚——嗚——
郵輪汽笛聲再次響起,靳勉隱去身形縮在舷梯陰影裡,指尖掐進掌心。
國際航線早已越過,他似乎成了困在棋盤邊緣的卒子,眼睜睜看著那兩人將愛恨鑄成匕首,一刀刀捅進彼此最柔軟的舊傷裡——那是經年積攢的、連時光都不忍風化的痛楚。
在鋼板呻吟持續擴散的聲浪中,江凜突然低笑出聲,“你……就這麼恨我?”
指腹擦過裴硯忱被海風刮紅的頸側,像在撫摸一道陳年箭瘡,“看來是我低估......”
他喉間滾出砂石摩擦般的顫音,瞳孔裡卻映著航跡裂痕——那雪白浪沫瘋狂翻卷的姿態,恍若裴硯忱當年衝出公寓時扯落的、釘著兩人合照的橡木框,正被暴雨捶打成海上碎石的殘片,“......你對我的愛了!”
“嗬。”
探照燈慘白的光柱恰在此時劈過甲板,如同審訊室強光燈釘住罪犯的眼瞼。
光線在裴硯忱驟然勾起的唇角凝滯,那笑意如冰錐鑿刻在瘦削顴骨,陰影鋒利得能割破夜色:“江總怕不是瘋癲入髓了?”
他偏頭讓光柱直射江凜收縮的瞳孔,字字淬毒:“有病——”
尾音隨郵輪猛然傾斜的幅度甩出,甲板下方傳來承重艙壁變形的悶響,“得趁早治啊。”
“你關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