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敢寫信,不敢留口信,隻能夜裡偷偷打聽你的消息,靠一些舊日仆人和遠房親戚零星的傳言,拚湊出你可能的去向。”
“這十多年,我幾乎把整個華國跑了個遍。每到一個地方,我就去當地的戶籍所、工廠、收容站,甚至乞丐窩點一家家地問,隻為了確認你是不是還活著。”
黎花晨的手一僵,指尖微微一顫。
她沒有抬眼,目光依舊落在手中的鞋底上。
“你這些年……一定很難吧?”
周宇凡苦笑著。
良久,忽然抬手,當著她的麵,一把扯開衣襟。
那具曾經挺拔清瘦的身軀,如今布滿了縱橫交錯的舊疤。
“有好幾次我躺在陰溝裡,渾身發燙,咳著血,意識都要散了。那時候我就在想,如果我死了,誰還能記得你?誰還會找你?所以我咬著牙,一口一口地咽下泥水和野菜湯,爬也要爬出去。”
“隻要想到你還活著,還在某個地方等我,哪怕隻是我一廂情願的妄想,我也得撐下去。”
她緩緩放下手中的鞋底,眼眶一下紅了。
“你以為……我沒有等過你嗎?”
“周家出事那天起,我就天天蹲在老宅門口的石階上,從天亮等到天黑,從春天等到冬天。我不信你會拋下我,我不信你死了,哪怕風雪打透我的棉衣,腳都凍爛了,我也不肯走。”
“可等來的,卻是我爸媽拎著皮箱,冷著臉把我趕出門。說我丟人現眼,說我不該攀附你們周家,說我不知廉恥,跟一個落魄少爺糾纏不清。”
她聲音發抖。
“我懷著孕,身子重,走路都費勁,可他們不讓我留宿,不給一分錢。我隻能一路要飯,靠著好心人的施舍活下來。”
“走到貴西那年冬天,雪下得特彆大,我在村口的破廟裡生下了容愷。沒有熱水,沒有產婆,連條乾淨的布都找不到,隻能用撿來的破衣裳把他裹住。他出生時哭得那麼小聲,我以為他活不下來……可他還是一口一口地活到了現在。”
她吸了吸鼻子,繼續說道。
“後來進了紡織廠做臨時工,白天在機器前站十四個小時。晚上回到集體宿舍,躲進角落裡抱著孩子偷偷哭。廠裡的人看不起我,說我未婚生子,作風敗壞。要不是同屋的潘大姐心善,夜裡幫我照看容愷,讓我能合眼睡一覺,我真的……真的不知道怎麼熬過來。”
周宇凡伸手想去拉她的手。
她卻像受驚一般猛地縮回了手,整個人向後一退。
“花晨,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周宇凡嗓子發啞,眼底泛紅。
“我對不起你,也對不起容愷。若不是我當年沒能護住你,你們怎麼會吃這麼多苦?你罵我,打我都行,隻要……隻要你能好受一點,隻要你願意開口恨我,我都認。”
黎花晨抬手抹了把臉。
“都過去了。”
“我如今隻想著把容愷養大,讓他有書念,有飯吃,平平安安地長大。我不想再翻那舊賬,也不想再提過去的事。”
話音剛落,門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吵嚷聲。
緊接著,是黎容愷尖銳的喊聲。
“放開我!我不是故意的!他先罵我媽媽的!”
周宇凡心頭一緊。
他顧不得多想,趕緊幾步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