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花晨忙前忙後地張羅著。
她對周宇凡的態度,明顯不一樣了。
周宇凡看著她低頭盛湯的側臉。
這場景,像極了當年周宇傑第一次找到江南枝時的模樣。
那時,江南枝也是這般,開頭帶著怨,帶著委屈。
可後來,怨漸漸化成了沉默的接納。
如今,黎花晨眼中的鋒利,也正在一點點褪去。
“花晨……這些年,苦了你了。”
周宇凡聲音發顫。
“宇凡,我從沒怪過你。”
她輕歎一聲。
“我都懂。”
她知道他身不由己,知道他也有家有口要顧。
能活著,已經是老天開恩了。
那是從黎家老屋帶出來的東西。
“我哥偷偷塞給我我媽的鐲子,說:‘走遠點,彆回頭。’”
“後來聽說,他沒熬過那個冬天。”
她說這話時,嘴唇微微顫抖。
銀鐲子早已變賣,換了幾鬥米,撐過了最難的幾個月。
而哥哥的身影,卻始終在她夢裡徘徊。
周宇凡的心猛地一縮。
他想起黎花晨的哥哥,想起那個總穿灰色中山裝的男人。
周宇凡曾羨慕過,羨慕那個看似冷酷的男人,竟能如此溫柔地寵愛自己的妹妹。
“運動完,我回了餘新。老房子改成了糧站。”
黎花晨拿塊布擦桌子。
“牆角石榴樹仍然在,就是歲數大了,再不結果。我在樹下哭了好久,哭我哥,哭爹娘,也哭自己……”
“現在回頭看看,被趕出來倒不是壞事。至少,我還看著容愷長大,還能……再見到你。”
她沒有恨命運,也沒有怨過往。
隻是慶幸,慶幸自己活到了今天,還能見到他。
周宇凡一把攥住她的手。
“花晨,現在世道變了,我想娶你。”
他聲音發抖。
“我給你蓋瓦房,讓容愷上最好的學校。”
他想光明正大地站在她身邊。
黎花晨抽回手。
“彆說了,誰曉得明天啥樣。”
她說不出拒絕,也說不出答應。
明天會怎樣?
沒人知道。
“花晨,我現在在餘新幫淑芬管廠子,有工資了。”
周宇凡語氣急促。
“你哥你嫂,還有宇捷,都還活著。他們都沒事,真的,全都在餘新等著咱們。”
黎花晨一愣。
她一直以為周家早就沒人了,早就散了。
早年輾轉聽說,是周淑芬舉報了他們一家,才導致周家一夜之間被抄。
所以剛才見著淑芬,她心裡直打鼓,手心全是冷汗。
“你也覺得我們家倒台,是淑芬害的?”
周宇凡輕輕問道。
“其實她什麼都不知道。她也是被蒙在鼓裡的。是周大軍被人推著乾的,姚家在背後推波助瀾,逼著他簽字畫押。還有個姓楊的。他們幾個聯手,把我們一家推進了火坑。”
“淑芬後來才知道真相,可已經晚了。她想救,也救不了。”
“花晨,我們的帽子快摘了。”
他語氣忽然又熱切起來。
“我哥已經拿到了通知。你家的,我也一定想辦法摘。你信我,我不會讓你們一直背這個黑鍋。”
他眼巴巴望著她。
黎花晨沒應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