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轉過頭,靠近周宇凡耳畔。
“那鏟子……其實是早上我路過時順手撿的。當時覺得奇怪,一把好端端的鏟子怎麼丟在牆角,想著等會兒還回去。真沒想到,今天能派上這麼大用場。”
周宇凡微微一怔。
隨即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絲笑意。
“嗬,你還真比小時候更會鑽空子了。以前你頂多敢摘個棗子,現在倒好,連證據都能提前‘撿’到手上。”
“彼此彼此。”
周淑芬淡淡一笑。
她始終沒有說出口的是,那些都是係統提前告訴她的。
他們快走了。
這兒的閒話、算計,都將隨著離開而煙消雲散。
原本黎花晨還想跟幾位相熟的鄰居道個彆。
可當她環顧四周,看到的卻是躲閃的眼神、冷漠的臉龐。
她張了張嘴,最終什麼也沒說。
隻是默默拉緊了圍巾,轉身跟上了前方那兩個漸行漸遠的身影。
“淑芬,咱走吧,回餘新。”
黎花晨望著這片待了十多年的破地方,眼圈發紅。
她曾在這裡嫁人,生子。
也曾在這裡被辱罵、被孤立。
如今離開,不是逃,而是終於鼓起勇氣去重新活一次。
“好,這就去車站。”
周淑芬看出了她眼裡的疲憊,輕輕握住她的手。
四人出了廠區,上了公車,往火車站走。
車子啟動時,揚起一陣塵土。
黎花晨坐在靠窗的位置,手緊緊摟著容愷。
孩子靠在她懷裡,眼睛半閉,小嘴微微嘟著。
周宇凡抱著背包坐在對麵,沉靜地望著窗外飛逝的街景。
誰都沒有說話。
到了車站,黎花晨把臉埋在周淑芬肩膀上,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
這些年憋在心裡的委屈,全哭出來了。
周淑芬輕輕拍著她的背。
“想哭就哭吧。”
她說得很輕。
“把那些苦水都倒乾淨。到了餘新,咱再不遭這份罪了。”
周宇凡牽著黎容愷,站在旁邊沒說話。
他看著妻子哭,心裡像被人用鈍刀割著。
可他明白,有些痛,必須讓她哭出來,才能慢慢愈合。
他隻是更緊地握住了容愷的小手。
小家夥把手裡沒吃完的糖糕塞進爸爸掌心。
小手死死攥著爹的衣角,眼睛瞪得老大。
以前媽媽也會抹眼淚,但都是悄悄躲進廚房,背對著人。
像今天這樣哭到喘不上氣,還是頭一回。
他小小的心裡湧起一陣恐慌。
甚至開始懷疑,是不是自己做錯了什麼。
候車室裡,有人偷偷張望,有人悄悄抹淚。
鐵路職工默默遞來一杯熱水,放下就走了。
角落裡,一位老太太從布包裡掏出兩顆糖,塞進容愷的口袋。
大概每個離鄉的人,心中都藏著一塊不敢碰的軟肉。
或許是沒能送終的父母,或許是被迫送人的孩子。
又或許是一段再也回不去的年少時光。
此刻,他們望著這一家人,仿佛看見了曾經的自己。
不知哭了多久,黎花晨才抬起頭。
她接過周淑芬遞來的布巾,擦了擦臉。
“給你們添麻煩了。”
周淑芬替她理了理散開的頭發。
“一家人,說什麼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