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花晨扒著窗,盯住外麵飛速倒退的景色。
餘新城,真不是她記憶中的那個了。
以前的青石板路坑窪不平,雨天踩一腳泥。
如今全鋪成了平平整整的水泥地。
路邊的老桐樹還在,樹乾卻粗得快抱不住了。
她盯著街角三層高的紅磚樓。
她記得這兒十年前還是荒坡,現在居然蓋了供銷社的新房子。
還亮著電燈,掛著喇叭。
櫃台裡麵擺著雪花膏,餅乾盒上麵印著卷發姑娘。
穿著連衣裙,笑容明媚,模樣時髦得讓她愣了三秒。
“快看那三輪車!”
黎容愷一拍窗戶,聲音拔高了八度。
車鬥裡麵堆著竹筐,筐邊插著一塊牌子。
上麵寫著“南貨北調”四個大字。
一個大漢正咬著牙蹬車往碼頭衝。
黎花晨認出來了。
是洞湖的銀魚乾。
銀白細長,成捆地碼在竹筐裡,散發著淡淡的鹹香。
以前在貴西,想買一斤,得攢票證。
如今?
一整車擺在街邊賣!
旁邊還有人拎著麻袋在稱重。
周宇凡提著行李,穩步走在前方。
他忽然抬起右手,朝路邊一指。
“新開的周記米糕鋪子,聽說用的都是沅江產的糯米,米粒飽滿,蒸出來軟糯香甜,很受歡迎。”
黎花晨快步湊上前去,眯著眼睛仔細瞧著。
隻見那帆布棚下,一摞摞竹蒸籠整整齊齊地疊在一起。
蒸籠上騰起一團團白茫茫的熱氣。
混著淡淡的桂花糖香氣,緩緩彌漫開來。
棚子前已經排起了長隊。
他們一個個攥著角票、糧票。
而在角票和糧票旁邊,多出了一種綠色小紙片。
工業券。
攤主蹲在黑板前,用粉筆工整地寫下一行字。
“買米糕十個,送一張工業券!”
碼頭邊那幾棟老舊的吊腳樓最近翻新過了。
原本斑駁的木頭柱子如今刷上了厚厚一層桐油。
二樓窗戶也換了新的玻璃,窗台上掛著幾幅碎花窗簾。
全都變了。
可奇怪的是,黎花晨望著這一切,心裡反而暖烘烘的。
日子,真的是一天天好起來了。
餘新剛下過一場大雪。
厚厚的積雪壓在屋簷上,風一吹就簌簌掉落。
許雲麗脖子上圍著一條鮮紅的圍巾。
眼睛睜得大大的,死死盯著出口處湧動的人流。
丈夫武徳康站在她身旁。
見她凍得發抖,便脫下大衣,輕輕披在她肩上。
“彆急,車剛到,人多,慢點找,總能看見的。”
他話音剛落,人群忽然一動。
一抹熟悉的藍頭巾在灰蒙蒙的外套中間一閃而過。
許雲麗猛地甩開手,踩著厚厚的積雪就往前衝。
棉鞋底打滑,在結冰的地上“哧”地一歪。
她踉蹌了一下,差點摔倒。
可她根本不管這些。
她的眼睛已經模糊了。
嘴裡喊著那個藏在心底二十年的名字。
“花晨!”
黎花晨剛剛被周宇凡扶著從台階上走下來。
聽見那一聲呼喚,她身子猛地一震,包袱脫手而落。
抬起頭,眼前站著一個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