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關將至,雖然入冬以來還沒下過雪,但一點不耽誤天兒冷。盛京街道兩旁的梧桐樹下鋪著厚厚的落葉,時不時有枯葉打著旋兒落下。
安貞街,霍家。
負責采買的廚房管事劉嬤嬤帶著兩個丫鬟、兩個小廝剛從早市回來,買了不少菜。
主子們快起了,整個廚房都在熱火朝天地忙著,準備各式各樣的早飯。
彆看他們家老爺才是從六品的翰林院侍讀,但祖上也曾官拜二品大員,那也是風光過的,還算有些家底,要不然就是正五品的京官兒也不是各個都能在盛京買得起這麼大的宅院。
主子們吃穿精細,他們這些底下伺候的自然要儘心。
水晶餃、灌湯包、黃金糕……
這一鍋鍋熱騰騰、香噴噴的早點出來,由下人們分彆送往不同的院子。
劉嬤嬤喊過來一個丫鬟,指著右邊案板角落堆放著的幾個乾巴巴的饅頭和一碟黑不黑、綠不綠的小菜,尖著嗓子說:“把這些給石竹院送過去。”
這丫鬟新來沒幾天,昨兒個才被撥到廚房做事,對這邊的情況還不了解。
她看了一眼案台上饅頭和菜,猶猶豫豫地說:“可是嬤嬤,這些都是壞掉的了,都準備扔了。”
劉嬤嬤立馬繃起臉:“讓你送你就送,再多嘴多舌仔細你的皮!”
丫鬟嚇得抖了抖,慌忙應是。
待劉嬤嬤出去後,丫鬟才問及身邊的人這石竹院住的是什麼人。
邊上一個燒火小廝說:“你是新來的不知道,石竹院住的是庶出的三姑娘,自小不受待見,身子又弱,兩年前生了場大病,好險就沒挺過來,照樣無人問津,身邊就隻有一個丫鬟伺候著。她的生母月姨娘被老爺厭棄,生下孩子沒多久就被打發到西郊莊子上,勉強過活。”
丫鬟驚訝不已,她還當這些官宦人家的少爺、姑娘們即便是庶出的也都能錦衣玉食呢!
“這三姑娘當真能忍?”
“不忍又能怎麼著?”小廝嗤了一聲,“這三姑娘就是三棍子打不住一個屁的主兒,日常總悶在院子裡,一年到頭不怎麼露麵。老爺還記不記得有這個女兒都兩說。你儘管去送,東西放院門邊的石桌上就走,也不用喊動裡麵,吃不吃由得她們!”
他還沒說連三姑娘的月例銀子都被管事們貪了,一天三頓飯也就隻有早午兩頓,晚上那頓有沒有都得看劉嬤嬤心情。
新來的丫鬟點點頭,心中唏噓不已,不再多問端著托盤去了石竹院。
石竹院在整個霍宅最偏僻的角落,就是圍著兩麵院牆建出來的小院子,又遠又偏。
院子常年不經打理,沒鋪著石板路的地方草木野蠻生長,院牆上爬滿了各種的藤蔓。
丫鬟敲了敲院門,沒人應。
她就按照那燒火小廝說的,推開門把飯菜放在院門裡麵靠邊的石桌上,等中午送午飯來再順道收走。
這雜草叢生的院子像極了話本子裡鬨鬼的宅院。
丫鬟吞咽了下,眼珠子四處瞟了瞟,剛將托盤放下就聽到不知何處響起的窸窸窣窣的聲音,嚇得她手一抖差點掀翻了托盤,轉身跌跌撞撞地跑了。
又過了好一會,院子最後麵合歡樹下爬滿了藤蔓的院牆似乎動了動。
一扇隱藏在藤蔓後的小門從外頭被推開,探出一個梳著抱月髻的小腦袋,左看右看,確定沒有異樣後才整個人進來。
女子身上穿的是霍宅統一的粉色丫鬟服飾。
她手裡提著剛剛從早市上買來的熱騰騰的包子和燕窩南瓜粥,還有禾香宅的點心。
就這麼一小包點心便要三兩銀子,能抵得上普通丫鬟小廝一個月的月錢。
丫鬟快步往裡屋走。
臥房內,那位下人口中不得寵的庶出三姑娘正坐在靠窗的桌子邊,一手拿著書本,一手執筆在紙上寫著什麼。
烏黑的長發還未約束,儘數披散肩頭。眉如遠黛,眸若燦星。淡淡晨光漫過窗棱落在她身上,顯出幾分安逸從容。
這樣貌雖算不上極品的美人胚子,但也是比較耐看的那種。
身上穿的不過是最普通的棉質衣裙,可這氣質看著卻絲毫不輸那些豪門貴女。
“姑娘,我回來了!”丫鬟興高采烈地將手裡的東西放到外間的桌子上,“今兒個有小姐最愛吃的牛乳藕粉糕。”
霍錦安放下書本,轉頭看過去,“我剛剛聽到外麵有動靜,估計是廚房送了早飯過來,一會你處理一下。”
“哦。肯定又是饅頭剩菜什麼的。”丫鬟寶鏡邊拆著油紙包邊說,語氣中帶著淡淡的冷意,思緒也不禁飄回了以前。
大概估計日子,她們已經有兩年左右沒有吃廚房送來的餿飯餿菜了。
兩年前,三姑娘大病一場,她求爺爺告奶奶,就是沒人去請大夫。她和姑娘的月例銀子都被管事的苛刻了,就是能闖出去請大夫也沒銀子使。
眼看著三姑娘油儘燈枯,哪知某一夜過去,三姑娘竟然從鬼門關出來了,身子還一日好過一日,不過半年就與普通人無異。
隻是在那之後,三姑娘性情也變了。
從前唯唯諾諾,在自己院子裡說話都要啞著嗓子,那場病之後就變得……
寶鏡不知道該怎麼形容,反正就是完全兩個人。她那時候麵對轉了性子的三姑娘比麵對老夫人和大夫人都緊張。
之後三姑娘帶著她做了很多從前想都不敢想的事。
不到三個月,三姑娘以筆名“石竹居士”投到書局的話本子大賣,百兩銀子收入囊中。如今名滿盛京的《如何拯救你,我那克天克地克父母的霸道將軍》就是姑娘的大作,真的好看極了,連她都百讀不倦。
姑娘寫了不少書,甚至還盤下了一家瀕臨破產的書局,專門獨家發售,留下了書局原來的掌櫃和夥計負責打理。
到如今她們積累的財富早已相當可觀。再也不用過從前那種吃糠咽菜連想換床被子都得極儘奉承管事的日子。
姑娘還叫她低調,在府上就繼續裝作以前的樣子。
寶鏡能感覺到姑娘在籌謀什麼大事,但姑娘不說,她就不問,反正姑娘讓她做什麼她就做什麼。
吃過了早飯,霍錦安換上一身男裝。
寶鏡一看就知道姑娘這是要出門。
霍錦安:“我中午前回來,你隨機應對。”
寶鏡點頭:“放心吧姑娘,出門小心。”
以往都是這樣,姑娘女扮男裝出去,她就守在石竹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