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家二嫂也還沒從震驚裡緩過神，聞言下意識地抬手，在三嫂胳膊上輕輕擰了一把。
三嫂“哎喲”一聲叫出來，她這才後知後覺地點點頭，語氣裡滿是不可思議：“應該……不是做夢吧，俺也瞅得真真的。這……大妮，你們這是要乾啥？弄這麼些肉來？”
蘇晚看著她們這副模樣，忍不住笑了笑，語氣輕快地解釋：“這不是家裡人多，又好些日子沒沾葷腥了嘛。這塊肉今天就全剁成沫子，用油炒成肉醬，等會兒下了麵條拌著吃，保管香得很。”
這話一出，廚房裡其他人都倒吸了口氣，一個個你看我我看你，臉上全是“這也太奢侈了”的表情。
蘇家大嫂忍不住開口，聲音都有些發顫：“這麼老大一塊肉……就全剁了拌麵條？這、這得香成啥樣啊？”
王桂花也擠了過來，看著案板上那坨肉，眉頭都擰成了疙瘩，語氣裡滿是心疼：“大妮啊，你這孩子咋這麼實誠？這麼好的肉，哪怕割一小塊炒了，剩下的醃起來慢慢吃也好啊，全剁了拌麵條，這是不是也太浪費了些！”
老太太站在案板旁，看著蘇晚利落地將那一大塊五花肉切開，眉頭皺得像團揉皺的布，嘴裡還不住地念叨：“這得值多少個大子喲，要是省著點，夠吃好久呢。”
旁邊幫忙摘菜的也跟著附和，蘇三嫂手裡的豆角摘得飛快，語氣裡滿是可惜：“就是說呢，晚丫頭，要不咱留一半？用醬油抹了掛房梁上，等過年了留著吃多好。”
蘇晚手上的刀沒停，叮叮當當的聲響在狹小的灶房裡格外清晰，她笑著回：“三娘，咱不缺這點肉。今天一大家子難得湊齊，就得熱熱鬨鬨吃頓好的。再說了，天兒熱，肉放不住，壞了才叫可惜呢。”
眾人聽著，心裡那點舍不得漸漸被一股暖意取代。
正說著，蘇三嫂一拍大腿，眼睛亮了：“對了！俺早上還買了兩塊老豆腐，瓷實著呢！把肉剁成沫，跟豆腐丁、切碎的青菜炒在一塊兒，晚上正好發麵蒸包子。那一袋麵俺瞅著多著呢，準夠用。”
“這主意好！”蘇二嬸立刻接話，“晚上咱還在一塊兒吃，熱熱鬨鬨的多好。”
大家都點頭稱是，唯獨蘇大嫂蹲在灶門前，撥著柴火的手慢了下來，臉上那點笑意淡了，嘟囔道：“這又是炒又是蒸的，得燒多少柴火呀？俺家那柴火垛，前陣子才拾掇的，夠燒到秋收就不錯了……”
話還沒說完，蘇二嫂正在案邊擇蔥，聞言直起腰，翻了個不明顯的白眼，語氣帶著點打趣：“大嫂要是心疼柴火，那乾脆挪到我家去做？俺家柴火多，堆得跟小山似的，燒多少都不心疼。”
蘇大嫂一聽，臉頓時紅了，連忙擺手：“那哪兒行！說好的在俺家聚，哪能說換就換？柴火……柴火夠！俺這就去後院再抱兩捆來！”
說著，她麻溜地站起身，腳步匆匆往後院去了，生怕慢了一步，這滿灶房的肉香和熱鬨勁兒就跑到蘇二嫂家去了。
灶房裡的笑聲又起來了，切菜聲。
蘇青坐在小板凳上，麵前擺著個竹筐，裡麵是剛從地裡摘來的青菜，帶著新鮮的泥土氣。她也幫忙摘著菜。
偶爾抬眼望向蘇晚。“咚咚咚”的剁肉聲，一下下透著股子實在勁兒，她嘴角便會悄悄彎起。
灶房裡，妯娌幾個輪著操刀剁肉沫。
蘇三嫂剛歇手，胳膊還在微微發酸，蘇二嫂就接了過來，菜刀起落間，案板被震得嗡嗡響。
終於輪到下鍋，熱油“滋啦”一聲騰起白煙，薑片蔥段丟進去，瞬間爆出辛辣又好聞的香。
緊接著，一大盆肉沫“嘩啦”倒進鍋裡，鐵鏟快速翻攪，肉香被熱油一激，猛地炸開，濃得化不開，直往人鼻子裡鑽。
灶房門口早就圍了一圈小腦袋，一個個仰著脖子，鼻尖幾乎要碰到門框，眼睛瞪得溜圓，盯著鍋裡翻騰的肉沫。
小孩子們忍不住使勁吸著氣，連帶著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好像這樣就能把香味多吞進肚裡一些。
蘇天福年紀小，耐不住性子，使勁嗅了嗅，小臉蛋漲得通紅，激動地拍手：“好香！太香了！俺今天要吃一大碗麵條，滿滿一碗，上麵全澆這肉沫！”
旁邊的苗苗被擠得晃了一下，她皺著小眉頭，伸手推了推身旁的蘇天海：“大堂哥，你往那邊去點，擠著俺了。你都多大了，還跟俺們這些小的搶著看，羞不羞呀？”
蘇天海卻像沒聽見似的，眼睛直勾勾盯著案板上發好的麵團，又瞟了瞟冒著熱氣的鍋，喉結悄悄動了動，甕聲甕氣地說：“去去去，你個小屁孩懂啥？奶說了，沒成親就還是孩子，俺還沒成親呢，就是孩子！”
在場的小輩裡，確實數蘇天海最大，比蘇晚還大半歲，隻是性子還帶著點孩子氣的貪嘴。
他身後跟著蘇大富、蘇大貴家的幾個孩子，也都眼巴巴地瞅著，誰也不肯挪步。
蘇青看他們擠在門口，灶房裡本就悶熱，這下更像個小蒸籠，便放下手裡的菜，拍了拍手上的水珠，走了過去。
她從口袋裡摸出個油紙包，打開來，裡麵是圓滾滾的鬆子糖。
“來，都跟我到外邊去，”她笑著揚了揚手裡的糖，“先吃顆糖甜甜嘴，在這兒圍著多熱呀，等做好了飯，保準讓你們吃個夠。”
“有糖！”不知哪個孩子低呼一聲，一群小家夥立刻像被磁石吸住似的，眼睛瞬間亮了，爭先恐後地跟著蘇青往外走。
連剛才還嘴硬的蘇天海，也厚著臉皮跟了上來，幾步就湊到最前麵。
他伸出一隻大手，明晃晃地擋在蘇青麵前，臉上帶著點不好意思，卻又透著股勢在必得的執拗，大聲說：“俺……俺也要吃！”
蘇青看著他那模樣，忍不住笑了，挑了顆最大的糖遞過去：“給，拿著吧。不過可說好，等會兒吃飯得讓著弟弟妹妹們。”
蘇天海一把攥過糖，飛快地塞進嘴裡，甜絲絲的味道在舌尖散開，他含糊地點點頭，嘴角卻忍不住咧到了耳根。
陽光灑在院子裡，孩子們的嬉笑聲混著灶房飄來的肉香，像一串被風吹響的鈴鐺，清脆又熱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