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裡的議論聲漸漸小了些，不少人看向蘇青的眼神裡多了幾分審視。
他們雖被徐財主說動，可蘇青這些日子為村裡做的事，大家也都看在眼裡，心裡難免有些掂量。
人群裡靜悄悄的，沒人應聲。
徐財主這話喊得越急，大家心裡反倒越亮堂。
誰不清楚蘇青這些日子為村裡做的事？
她蓋的學堂就在村東頭，青磚灰瓦，敞亮得很，誰家的娃想去讀書識字，一分錢不用花，筆墨紙硯都是蘇家給備著的。
先前蘇家蓋新房、修院子，雇的都是村裡的漢子，管三頓飯不說，每天還能領工錢，頓頓有肉，讓好些人家都靠著這筆錢撐過了最難的冬月。
哪家真沒了糧，上門去借，蘇家也從沒含糊過，粗糧細米給得實在，從不說難聽話。
鄉親們心裡都有杆秤。蘇家是發跡了，誰不眼紅？
可人家富了沒忘了鄉親，真真切切給了好處。
反觀徐家，一年四成的租子壓得人喘不過氣，遇上災年也不肯鬆一分，多少人家是因為交不起租子，不是賣身為奴就是背井離鄉去逃荒？
蘇大強的話，戳中了多少人的痛處。
再說了，就算蘇青真像徐財主說的那般，可她能讓大家吃飽穿暖，能讓娃念書，這樣的“邪祟”，又有什麼好怕的？在場的，誰家沒從蘇家沾過光？
徐財主見眾人沉默，急得臉都漲紅了，拄著拐棍在地上頓得咚咚響：“啞巴了？都啞巴了？你們倒是說話呀！一起跟俺討個公道，把這禍害人的蘇家掀了！”
“徐老爺，”人群裡忽然有人開了口，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進每個人耳朵裡，“您這到底是想討伐蘇家，還是想救您家大寶啊？俺們雖窮，可也不是傻子。”
這話一出，人群裡頓時響起一陣低低的哄笑，不少人默默往後退了退，與徐財主拉開了距離。
徐財主的臉“唰”地白了，指著人群，嘴唇哆嗦著，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鄉親們的反應落在蘇青眼裡，讓她緊繃的嘴角稍稍柔和了些。
她知道，這些樸實的人心裡自有判斷，不是幾句挑唆就能糊弄的。
“今天晚上驚擾大家睡覺了，對不住。”蘇青的聲音平靜卻有力量，“但這些事都與你們無關，就不勞煩各位摻和了。徐大寶勾結土匪，在村裡為非作歹，害人性命，這筆賬，我必須跟他們徐家算清楚。”
她頓了頓，目光掃過眾人，繼續道：“至於收編土匪的事，我也是為了一勞永逸。讓他們散在山裡，遲早還會下山禍害百姓，不如收編起來嚴加管束，斷了他們再作惡的念頭。我蘇家如今的日子，還犯不著靠打家劫舍過活，也絕不會做傷天害理的事。”
其實她本不必跟誰解釋，但多一句說明，總能少些日後的猜忌和閒話。
人群裡的人都抬著頭，望著站在台階上的蘇青。
屋裡透出的燭光從她背後漫過來，在她周身描出一圈柔和的光暈，明明是清冷的冬夜，卻讓人覺得她身上仿佛帶著一種安定人心的力量，就像廟裡的菩薩，讓人莫名信服。
“青青說的是！”人群裡立刻有人接話，“俺們才不信徐家那套瞎話！你要是真跟土匪一夥的，今天從土匪窩裡搜出來的那些米麵油糧，哪會讓村長還給俺們？”
這話一出，不少人跟著點頭。是啊，今天蘇青不僅抓了那些作惡的土匪，還把他們先前搶去的糧食、財物都追了回來，村長正挨家挨戶地歸還呢，這份情，大家都記在心裡。
就在這時，村長從人群裡走了出來。
他到蘇青麵前站定，渾濁的眼睛裡帶著幾分鄭重：“青青丫頭，大家夥兒都信你。徐家那小子做的齷齪事，早該有個了斷。你隻管按你的心思辦，隻要是為了村裡好，俺們都支持你。”
他話音剛落，人群裡便響起一片附和聲，先前被徐財主煽動起的那點疑慮，早已煙消雲散。
眼見鄉親們都站在蘇青那邊，徐財主的臉“唰”地白了，血色褪得一乾二淨。
他急得像瘋了似的，拐杖在地上亂點，口不擇言地吼道：“你們……你們這群刁民！忘了自己還種著俺家的地嗎？俺兒子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你們也都彆想好過！租子加倍！不，直接把地收回來，讓你們喝西北風去！”
這話徹底犯了眾怒。
“你個老東西，還敢威脅人！”
“自己兒子做了壞事，倒想拿我們撒氣？”
“沒見過這麼黑心的！”
人群裡頓時炸開了鍋，咒罵聲、斥責聲此起彼伏，先前對他還存著的幾分顧忌，此刻全沒了蹤影。
村長往前站了一步，擋在蘇青身前，對著徐財主沉聲道：“徐老爺，你這話就太過分了。村裡是有不少人種你家的地，可那些地是怎麼到你徐家手裡的，你心裡沒數嗎？你們當初落戶咱村時，攏共就幾畝薄田，後來仗著有幾分勢力，用些下三濫的手段巧取豪奪，才占了這麼多土地，真當村裡人都忘了？”
他頓了頓，語氣更重了些：“再說，徐大寶勾結土匪，人證俱在，是那夥土匪親口指認的，板上釘釘的事。你有什麼冤屈，去跟衙門說吧，在這兒撒潑沒用。”
徐財主被噎得半天說不出話，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眼神恍惚起來。
他踉蹌著後退一步，像是突然泄了氣的皮球，聲音裡帶著哭腔，也顧不上什麼臉麵了：“不……不能送俺兒子去衙門啊！求你們了，俺給你們減租子，減一年！不，減五年！隻要能放了俺兒子，啥條件都行，俺給你們磕頭了！”
說著，他竟真的作勢要跪下去。
這話一出，喧鬨的場麵瞬間靜了下來。
減五年租子？
這可是天大的誘惑。
在場的大多是靠種地過活的農戶，一年四成的租子壓得人喘不過氣，五年減租，意味著能攢下多少糧食，多少家底？不少人眼裡都閃過一絲動搖，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蘇青，心裡打起了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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