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阜,孔家。
主房書房內,孔希學一身黛青色儒袍,立於書案前,提筆蘸墨,便在一尺寬的白紙上寫下克己複禮四個大字,然而還未等他寫完複字,一股由內而發的不適便促使著孔希學棄了毛筆,從衣袖中掏出一塊錦帕,捂住口鼻,而後重重地咳嗽了出來。
縱然他強力克製遮掩。
那幾乎將肺都咳出來的劇烈反應還是驚動了門外伺候的青年。
“爹,您沒事吧?”
書房的門被猛然推開。
一個年歲尚小,但體格高大的小青年闖了進來,看著仍在咳嗽,以至於麵色易長充血的孔隙學三步並作兩步上來攙扶住了他的手臂,並用另外一隻手掌輕輕拍打著他的脊背。
足足咳了有半盞茶的功夫。
孔希學的反應總算是控製了下來。
接過自家幼子送來的茶水,順了順喉嚨。
這才長舒一口氣。
看著麵色蒼白的老父親,孔箏的麵上滿是擔憂,一邊幫他順氣,一邊勸慰道:“爹,您身子骨不好,正需靜養,眼下外麵這風口浪尖的,正是多事之秋。”
“這衍聖公之位,如今就是個燙手山芋。”
“正巧其他幾方爭搶的厲害,不若提早讓了,退下來好生修養。”
看著眼前這個繼配孫都思氏,蒙古人。諱“素真”,父親是遼陽行省平章政事月魯不花)所生的幼子。
孔希學的麵上浮現了一抹複雜的寬慰。
雖說這個孩子有蒙古人的血脈,故而注定上不了自家族譜,但他從小在府裡長大,受著孔聖家學的教導,一言一行皆合儒禮。
若不是生的高大,外加掩不去的蒙古人麵相,任誰見了,都不會相信這是個異族血脈。
加上他幼而好學。
為人知禮守節,上敬師長,下顧老幼。
若不是根子不對。
他是比孔訥這個嫡長子更適合作為孔家下代衍聖公培養的。
即便如今主房因為他那個不爭氣的大哥受了牽連,下代衍聖公之位也極有可能要旁落,仍舊不離不棄的照顧他這個父親,持之以恒的研學讀書。
這讓他心中怎能不懷愧疚。
回憶著過往對他其他娘忽略的種種,孔希學也是難得的有機會,好好教一教他這個小兒子一些書本上學不會的道理。
“你說的不錯。”
“如今的衍聖公一位,正是一個燙手山芋。”
“所以,恰恰不會有人在這個時候提出確立下代衍聖公之選。”
“明哲保身的道理不隻有你懂。”
“在事情沒有明朗,田畝清丈的鬥爭沒有結束前,沒有人會出來承擔這個風險。”
“這也是為何你大哥被問罪關押之後,為父至今還擔任著衍聖公之職的緣由。”
“有為父在前頭頂著。”
“各房裡私下打的些小算盤,乾的那些齷齪事,才有一個足夠分量的靶子,替他們承擔朝廷的清算和罪責。”
“齷齪?”
孔箏畢竟年幼,孔希學有意不透露的情況下,各方的族內子弟也不會傻到就這麼平白無故的把這些事抖出來告訴他。
看著孔箏一臉的迷惑。
孔希學的目光漸漸散了焦距,望著其他幾房的方向,搖頭感歎道:“勾結白蓮教,倒賣大宗糧草與叛黨。”
“隨便一個單拎出來,就夠為父萬劫不複了。”
“啊!!”
孔箏的麵上湧現了一抹崩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