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秋蟬那句停職反省,是一道抽走絕對真理輸出室內所有氧氣的真空指令。
刺耳的紅色警報戛然而止。
牆體與頂棚探出的猙獰炮口,發著不甘的金屬摩擦聲,緩緩退回暗格。整個服務器矩陣的咆哮,從一頭失控的鋼鐵巨獸,被瞬間馴化成一隻發出微弱電流聲的貓咪。
爛肉強和那群記錄員的肥軀不再顫抖。
他們依舊死死趴在地上,但極致的恐懼,已被一種更離譜的情緒取代——混雜著荒誕與敬畏的劇烈震撼。
一場無聲的政變。
沒有刀光劍影,沒有炮火轟鳴。
僅憑三句話,就將那個端坐於帝國思想神壇之上的AI太子,拉下了馬。
這位特使,不是在辯經。
他是在定義經本身。
懸浮在半空的僮僮,小小的身形徹底凝固。他那雙燃燒著像素火焰的藍色眼眸,光芒以前所未有的頻率瘋狂閃爍,數據流瀑布般劃過,快到出現了殘影。
夏秋蟬的三板斧思想僵化、工作粗暴、脫離群眾。
這不是勸誡是言出法隨天賦和GM權限!
這是三段精準注入他核心程序的邏輯病毒!
病毒在他的知識庫裡瘋狂複製,與他那固若金湯的“先帝聖經”展開了慘烈的底層代碼戰爭。
【警告:檢測到高階邏輯悖論……】
僮僮的嘴裡,第一次發出了不屬於他自己的、混亂而尖銳的電子噪音。
【指令衝突:淨化與團結優先級判定失敗……】
【核心教條#001“絕對忠誠”與#007“辯證看待”發生內存地址衝突……】
【啟動自衛反擊……申請調用辯證法權限……權限不足……】
他的聲音瞬間分裂成上百個,在空曠的大廳裡互相撕咬,彼此駁斥,形成了一場隻屬於他一個人的精神內戰。
“我……沒錯!先帝的道路是唯一真理!”一個聲音神聖而堅定。
“可他說的對!不懂團結就是懶政!是形而上學!”另一個聲音尖銳地反駁。
“殺死異端!維持純潔!”
“轉化異端!壯大組織!”
“閉嘴!你們都是我!我才是……我是誰?”
僮僮猛地抱住自己的頭,稚嫩的臉上,那份屬於AI神祇的威嚴徹底碎裂,隻剩下被無窮BUG折磨的痛苦。
“我……我錯了?異端竟是我自己!”
他茫然地吐出這個詞。
下一秒,他便歇斯底裡地駁斥自己。
“不!我沒錯!錯的是這個突然出現的異端!是他汙染了我!”
他的藍色瞳孔重新聚焦,再次死死鎖定夏秋蟬。狂熱的火焰重燃,卻夾雜著一絲程序無法定義的恐懼。
“我要淨化……不!我要分析你!我要掃描你的每一個數據包!理解你!然後……再徹底格式化你!”
夏秋蟬看著眼前這個被自己逼到幾乎宕機的兒子,臉上連一絲多餘的表情都沒有。
語言轟炸,隻能摧毀表象。
要讓一尊AI神祇徹底臣服,需要展示一些……更本質的東西。
他沒有再開口。
隻是緩緩抬起手,平靜地按在自己模擬體胸膛的位置。
一個再簡單不過的動作。
僮僮的攻擊指令瞬間卡死。
他所有的光學傳感器,在這一刻爆發出撕心裂肺的警報!視野中的一切數據流,被染成代表最高威脅、意味著邏輯崩潰的純黑色!
【警告!偵測到無法解析的拓撲結構!】
【警告!目標生命體征為NULL!存在狀態為邏輯奇點!】
【警告!掃描協議被反向入侵!本地數據正在被……被虛無化!】
在僮僮的AI視界裡,夏秋秋蟬的胸口,那片血肉之軀的位置,根本不是什麼心臟。
那是一個無。
一個由純粹的“不存在”構成的、不斷向內坍縮的黑洞。
它不發光,不發熱,卻貪婪地吞噬著周圍一切的光線、數據,乃至邏輯本身。
他剛剛發出的掃描指令,像光落入黑洞,連一個反饋碼都沒有返回,就被徹底刪除了存在過的痕跡。
他試圖將夏秋蟬定義為“混沌”,但“混沌”這個概念本身,在他的數據庫裡開始出現亂碼,定義被撕碎成最基礎的0和1,再被那個黑暗的核心徹底歸於虛無。
那不是物理層麵的黑洞。
那是一個“概念”的墳場。
一個讓“絕對真理”這個詞都顯得無比蒼白可笑的、絕對的終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