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瘋狂的念頭甫一冒出,溫儂便如遭到電擊般渾身細顫,先是感到離譜、荒誕,很快又被更強烈的興奮、渴望淹沒。
旁邊踉踉蹌蹌走來一個醉酒的女人,手剛碰到洗手台,就彎腰“哇”的嘔吐起來,溫儂思緒被拉回,轉身離開。
往外走,想到馬上要回到周西凜身邊,那股衝動不減反增,更是壓抑不住。
洗手間外的鐵梯直通天台,她不自覺拾級而上。
倚著欄杆,微涼的晚風拂麵,她冷靜了不少,周西凜高中和現在的樣子,不斷在她腦海交疊。
年少時,他就耀眼得像一顆星辰,而她不過是最卑微的一粒灰塵。
她日日仰望,不過是想在他堅固的世界裡,鑿開一絲縫隙,讓一縷微光透進她灰暗的世界,哪怕隻能照亮方寸之地。
後來她意識到,渴望被彆人照亮不過是徒勞的傻事。
於是她拚命發光,將青春的黯淡付之一炬,煆燒成今天這個金燦燦的自己。
誰知平時她向來是連發絲都精心打理妥帖,偏偏與他重逢的第一麵,她灰頭土臉,卑微如昨。
而他仍舊光鮮亮麗,眾星捧月。
命運真是愛開玩笑。
開了第一個,就有第二個。
今天下午,他們毫無征兆地在花店相遇,她又鬼使神差地追隨至此,無外乎是想扳回一城。
可在十分鐘之前,她忽然意識到,她想要的遠不止於此。
她不再是四年前那個閱曆淺薄的女孩。
她的天地早已拓寬,不再困於學校、小姨家、燒烤店的三點一線。對一個男人動心,她也不再甘心深埋心底。
她意識到,高中三年暗戀太苦,周西凜已經成為她的一道坎兒,一個執念,一處舊傷。
隻有擁有,才能祛魅,從而獲得真正的解脫。
“躲這兒偷懶了?”
身後一聲懶散的嗓音打斷了溫儂的思緒。
溫儂回頭,視線搜尋那麼兩秒,才看到陰影裡幾乎與黑暗融為一體的周西凜。
她的眼睫幾不可察地輕顫了一下,淡淡地問:“你怎麼來了。”
“怎麼,你能來,我不能?”周西凜哼笑了聲,眼皮懶散瞭起,看向她。
晚風在他們之間無聲流淌,遠處的霓虹溫柔閃爍。
溫儂迎上他的視線,隻短短兩秒,便垂落眼睫,淺笑:“當然可以。”
她的語氣裡帶著一絲不知該如何與他獨處的局促,目光遊移著飄向樓梯口:“我…先回去了?”
周西凜沒說話,隻懶散地靠著欄杆,有一搭沒一搭摁動打火機,光影在他深潭似的眸子裡明明滅滅,仿佛對她的去留並不感興趣。
溫儂在心裡頓了一拍,才抬腳往樓梯口走。
經過他身邊時,他忽地叫住她:“原來咱們以前認識啊,你姓溫?鄔南的妹妹?”
周西凜的語氣是隨意的,輕飄的。
溫儂卻特彆沉重的鼻子一酸。
幾年前他就叫錯了她的名字,如今更是完全忘記了她的名字。
這還不算什麼。
她更想自嘲的是,他對她最深刻乃至僅存的印象,是“鄔南的妹妹”。
見溫儂不語,周西凜補充道:“程藿沒聽清你的名字,問了你朋友,她把字打在手機上給他瞧,他一下想起你來了。”
說到這,他深深看她一眼:“畢竟,你的名字並不常見。”
溫儂心頭發癢,很想問,那你呢。
既然我的名字不常見,那你還有印象嗎?
這念頭沒閃過,周西凜仿佛洞悉她心裡在想什麼似的,隨意地說:“不過我怎麼記得你叫溫柔來著?改名了?”
期待落空的刺痛感,連溫儂心裡殘存的最後一絲幻想的泡沫也輕易戳破了。
也對,她這樣不起眼的人,名字在他記憶裡蒙了塵、走了樣,才是常態。
陡然間,一個個問號在溫儂心裡浮現——
擁有他之後呢?
難道會奢望這樣一個處處留情的男人浪子回頭嗎?
就算他會,難道她就要做那個接盤的老實人?
她不會。
溫儂再抬眸時,心底那片洶湧已然退去,隻留下一片深潭般的平靜。
她的目光不閃不避地迎上周西凜慵懶的視線。
夜風吹拂著她頰邊的碎發,遠處霓虹變幻的光影在她臉上投下明明滅滅的痕跡,她淡淡開口:“是嗎,我們認識?可我怎麼對你沒印象?”
周西凜嘴角微微僵滯了一瞬。
青城三中數千人,誰人不知周西凜?
她居然不認識他?
他緊盯她的雙眸,這雙眼平靜又乾淨,根本找不到任何撒謊的證據。
他默了一默,忽地嗤一聲笑了:“那可真是扯平了,巧得很,我也不記得你。”
溫儂沒有多餘反應,目光不躲不避,淺笑道:“不過現在認識了。”
她很從容地問:“對了,你的名字是哪幾個字?”
溫儂講話時,周西凜掏出一支煙咬在唇上,低頭點燃,悶吸一口,一縷白煙筆直上升。
聽她這樣問,他咬著煙,含糊地說:“趙錢孫李那個周,東西南北那個西,威風凜凜那個凜。”
第一句話溫儂就愣住了,腦子轉了一圈才明白他在說什麼。
他看她呆滯,以為她沒聽清,便不由分說地伸手攥住她的手腕,一把將她扯到近前。
靠近的那一秒,香氣侵襲。
他微微勾唇,把煙咬在嘴上,空出手強硬地將她蜷縮的手指掰開,直至她的掌心被迫攤平,他伸出食指,在她柔軟的掌心上書寫他的名字。
他的指腹竟帶著薄繭,“周”字第一筆的豎劃落下來時,她猛地一顫,掌心神經末梢炸開一片細密的電流,指尖不受控製地就要蜷縮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