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儂逃也似的離開了周西凜的家。
她一路快步走著,掌心仿佛還烙印著被他緊扣的灼熱觸感,直到離開很遠,才回頭看了一眼,落地玻璃澄淨明亮。
她攥緊了手裡的紅繩,緩緩垂下眼眸。
後來連續幾天,溫儂都過得心不在焉。
“儂儂。”
溫雪萍的聲音像一根線,將溫儂的思緒猛地拉了回來。
她這才發現,麵前站著一個女客人,正說:“我問你兩遍了,你們這收紙幣嗎?”
溫儂連忙斂去眼底的恍惚,換上淺笑:“收的。”
“……”
溫儂收完銀,送走客人,溫雪萍放下正在整理的花材,走到溫儂麵前:“怎麼最近總是走神?”
溫儂整理紙幣的動作頓了一下。
眼前瞬間閃過他帶著水汽的臉,深藍的魚缸,以及將她釘在魚缸上時纏繞的手指……
這幾天細碎的回憶總會時不時入侵腦海,而那條失而複得的手鏈,她再沒戴過。
溫儂將零錢碼放整齊,聲音聽起來很平靜:“沒事,就是前陣子趕稿子趕得太狠。”
這個理由聽起來合情合理。
溫雪萍正想關心幾句,一陣突兀的手機鈴聲響起,她從圍裙口袋裡拿出手機。
屏幕上跳動著一個陌生的號碼,歸屬地顯示“青城”。
溫雪萍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去。
溫儂立刻明白來電的是誰。
她伸出手,聲音冷靜:“媽,把手機給我。”
溫雪萍眼神裡滿是掙紮和為難。
溫儂乾脆直接從她微微發僵的手裡抽走手機,接通,同時按下了免提鍵。
一個市儈,貪婪,尖利的女聲立刻穿透聽筒:
“姐!月中了,該發工資了吧?”
“哎喲喂,您在海州那大城市吃香喝辣的,可憐我們這一家子人可都嗷嗷待哺呢!”
“……”
是溫晴芳。
如同跗骨之疽。
令人作嘔的語氣,在安靜的花店裡顯得格外刺耳。
溫儂眼底像蒙上了一層灰,她聲音不高,卻異常清晰:“我是溫儂。”
電話那頭明顯卡殼了一下。
隨即響起一陣乾巴巴的笑聲:“哎喲!是儂儂啊!這麼久不見,你在哪高就呢?賺大錢了吧?也不說回來看看小姨,小姨可想你了……”
溫晴芳一家至今不知溫雪萍到海州打工,其實是因為溫儂在這裡讀書。
“我媽沒錢。”溫儂直接打斷她虛偽的寒暄,“你以後不要再問她要錢,否則小心我不客氣。”
“哎喲喂,死丫頭長大了,翅膀硬了,敢跟老娘叫板了?”溫晴芳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聲音陡然拔高,“來來來,你說,你怎麼個不客氣法?說出來嚇死我!”
溫儂沒有再浪費一個字,直接掛斷。
她將手機遞還給溫雪萍。
溫雪萍看著她緊繃的臉,心裡五味雜陳。
溫儂感到憤怒就像燒開的水一直往心口上頂,可麵對溫雪萍,她無法表現出半分,甚至俏皮地眨了眨眼,聲音恢複了平日的溫軟:“媽,沒事的,她不是障礙,我們日子會越過越好,你相信我。”
話落,風鈴響起。
一位背著帆布包的年輕女孩推門走了進來,目光被一束盛放的向日葵吸引。
溫儂朝溫雪萍揚起一個明媚的笑容,眼神示意:看,我沒說錯吧?
溫雪萍眼底的憂慮終於被驅散了些許,她點點頭,臉上也露出了一個微笑,轉身招呼新來的客人。
溫儂在溫雪萍轉身的瞬間笑意凝固,她太清楚為什麼溫晴芳總是三天兩頭向溫雪萍要錢——
幾個月前,溫晴芳要錢實在把溫雪萍逼急了,她脫口而出:“你不要再挾恩圖報了,我進去之前留了十萬,養儂儂可沒花你的錢!”
溫儂猛地意識到,原來她在那個家從來不是白吃白喝,甚至還倒貼不少,可這筆錢從頭到尾都被昧了去。
知道這件事的那瞬間,她表現得很平靜,隻是回房後,打電話舉報了燒烤店的衛生問題,沒人比她更清楚裡麵的情況,燒烤店在三天之內就被罰款整改,從此一蹶不振。
原本她不打算再做彆的,可這家人偏往她槍口上撞。
那麼,她隻能扣動扳機了。
溫儂拿出手機,撥通了秦真的號碼。
聽筒裡傳來規律的等待音,她握著手機,踱至花店門口。
“上次托你打聽的事。”電話接通,溫儂開門見山,“有眉目了嗎?”
秦真在那頭愣了一下,隨即恍然:“哦,都給你查清了。鄔南現在是黑鴿工作室的服裝設計師。”
鄔南大學念服裝設計,秦真經營女裝,人脈紮根在這一行,托她打聽,果然沒錯。
溫儂點點頭:“那你幫我盯緊她。”
她托秦真辦事,自然解釋過其中緣由,秦真對鄔南簡直恨之入骨,連連說道:“你放一萬個心!”
掛了電話之後,溫儂又想起周西凜。
她意識到他們已經五天沒有見麵,不能再這樣毫無交集下去。
她點亮屏幕,指尖正在手機屏幕上方猶豫,程藿的微信就發了過來:“你最近忙嗎?”
溫儂盯著那行字,輸入:“不忙。”
消息發出沒有兩秒,程藿的電話便打了過來。
“喂,溫儂,你能幫我個忙嗎?”他的聲音帶著點焦頭爛額的疲憊。
“你說。”
“準確來說…是想問問你媽媽做的蛋花醪糟丸子好吃嗎。”
“怎麼了?”溫儂有些不解。
程藿罵了聲“操”,歎道:“還能怎麼,周大少爺心情不好的時候就要吃這玩意,外頭買的嫌沒味兒,我做的?嘿,剛進嘴就吐了,說一嘗就知道是我做的,吃膩了,沒勁。你說這多難伺候,你們女生以後不要找這種人當老公……”
程藿誇誇其談,對周西凜的關心是真的,但見縫插針“毀他形象”也是真的。
溫儂捕捉到重點,問:“他怎麼了?”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再開口時,聲音壓低了,帶著為難:“跟他家裡有關,挺麻煩的,他心理問題已經將近十年了……唉,不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