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還是她第一次在他麵前展露這麼大的情緒波動。
周西凜的眼睛被重重刺了一下。
時間瞬間靜止。
路邊的光線在周西凜臉上切割出明暗的界限,而溫儂沐浴在整片月光之中,她的皮膚柔軟白皙,眼睛大而亮,深處夜色,可她的眼眸裡似乎盛滿了午後澄澈的粼粼波光。
周西凜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與此同時,一輛網約車緩緩駛近,停在了他們不遠處,刺眼的車燈劃破了兩人之間緊繃的沉默。
他看了眼手機,又看了眼那輛網約車,然後看向溫儂。
她靜靜地看著他,沒有讓眼底受傷的神色消失,也沒有出聲責備或轉身離開。
周西凜鼻翼翕動,最後把視線落在她手裡的袋子上,帶著點鼻音,輕聲說:“那你幫我。”
半小時後。
青城一家酒店的高級套房內,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沉睡的城市燈火,房內隻開了一圈壁燈,光線曖昧而溫暖,照得周西凜臉上的傷痕更加清晰刺目。
他坐在沙發靠墊裡,仰著頭,閉著眼,渾身散發著濃重的酒氣和揮之不去的低氣壓。
溫儂放下藥袋,問:“要不要先去洗把臉?”
“不用。”他眼睛都沒睜開,聲音悶悶的。
溫儂沒再堅持。
她轉身走進洗漱間,抽出一張洗臉巾,仔細浸透,擰到半乾。
走回沙發旁,周西凜依舊維持著那個姿勢,眉頭緊蹙。
她在他身邊坐下,察覺到沙發微微下陷,他睜開眼,下一秒她的手就探過來,洗臉巾冰涼的濕意接踵而至。
周西凜的身體繃緊了一瞬。
她看他一眼,眼神很輕柔,動作也很輕柔,他的鼻尖縈繞著她身上淡淡的、乾淨的香氣。
周西凜莫名感到躁意,一把抓住了在他臉龐上遊走的手腕。
溫儂的動作頓住,抬眼看他。
周西凜奪過洗臉巾,撇開眼說:“慢死了,我自己來。”
溫儂順從地鬆開手,默然看著他。
周西凜拿著洗臉巾在臉上抹了幾下,動作粗暴,仿佛那不是自己的臉。
幾下之後,自認為差不多了,看也不看便把洗臉巾扔進幾步外的垃圾桶,然後身體向後一靠,再次閉上了眼睛,擺出一副大爺姿態:“好了,來吧。”
溫儂抿了抿唇,沒理會他彆扭的態度,打開藥袋,拿出碘伏和棉簽,抽出一根棉簽,蘸上深棕色的碘伏,湊近了些,小心翼翼地將棉簽點在他顴骨那片最嚴重的淤青上。
“嘶——輕點。”周西凜偏了一下頭,眉頭擰成死結。
溫儂的手停在半空。
表情沒怎麼變,忍不住腹誹:剛才自己那麼用力擦臉都沒喊疼,現在輕輕點一下反而受不了了?
她考慮了那麼兩秒,再抬手,同時輕輕地朝他傷口處吹氣。
周西凜猛地一顫。
抬眸,隻見溫儂神色坦蕩,平心靜氣地專注處理著傷口。
一時間,他四周縈繞的全是她身上乾淨的氣息和碘伏混合的味道。
時間比平時過得更慢,十分鐘卻像十個小時這麼漫長。
這期間周西凜罕見的安靜。
直到溫儂停下手上的動作,將袋子係好,準備起身離開的時候,他微微動了動大腿,猛地攥住了她的手腕,將身體覆壓過來。
溫儂在一片天旋地轉中定神。
和他四目相對。
那雙幽暗的眼眸,此刻在昏黃的光線下,像燃燒著兩簇火焰,絲絲縷縷灼燒著她。
“這就走了?”周西凜的氣息灼熱地噴在她的臉頰,“急著回去找那個男人?”
溫儂微微蹙眉。
他目光一黯,旋即輕笑:“你那個大方男朋友要是知道自己的女人半夜跟彆的男人開房,還這麼親密地處理傷口,會不會氣得跳腳?”
“他不是我的男朋友。”
溫儂淡淡打斷他的嘲諷。
空氣再次凝固。
周西凜眼底極其短暫地空白了一下。
像是為了掩飾那瞬間的失神,他身體猛地前傾,將她更緊密地困在自己與沙發之間,嘴角的弧度咧得更開:“所以?”
“所以,我關心你就隻是關心你。”
溫儂回望他,眸色沉靜如深潭,帶著穿透一切的力量。
周西凜下頜線緊繃,帶著一股抗拒的審視。
溫儂沒有停頓:“不是可憐你,也不是蓄意接近你,更沒想從你身上得到什麼。”
講到這,她的聲音放輕了些:“隻是看到認識的人受傷了,所以覺得應該幫一把,我相信其他人也會選擇幫忙的,不是嗎?”她深深望著他,“就算不是,可至少我不會選擇坐視不理。”
她字字句句,發自肺腑。
周西凜聽到最後也沒有任何反應。
她覺得這樣下去不行,抬手將手肘撐在他胸前,用了點力氣,推了一下。
沒推開。
她看他一眼,頓了片刻,又加大力推了一下,還是沒推開。
第三次,當她再次用力推開他時。
他卻忽然起身,鬆開她站了起來,轉身背對著她,緊繃的下頜線一點一點地鬆動下來。
“我餓了。”
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