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著頭,少見的安靜沉穩。
“好了,時哥兒,起來吧,去吃點東西。”
他坐到桌邊,緊挨著他哥哥,沈櫻正要在陳濟川身旁落座,被陳錦時一把拽了過去。
“阿姆坐這兒。”
沈櫻就勢坐下。
陳錦時拿起她碗,往她碗裡盛了碗粥,屋子裡隻剩下調羹碰撞的清脆聲音。
陳濟川笑他:“你阿姆沒白疼你。”
他把粥碗給她放下,神色沒變,輕聲問她:“阿姆,我給你添麻煩了嗎?”
沈櫻一怔,淺笑著朝他搖頭。
隨後他坐直了身體,視線往他哥那處瞥去,嘴角勾起極淺的弧度,眼裡明晃晃帶著點得意。
陳錦行避開他的那副神情,莫名感到煩躁,他弟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人家待他客氣,他蹬鼻子上臉。
一頓飯吃完,一家人把陳錦時熱熱鬨鬨送走,就等他風風光光回來。
黎明出發,陳錦時午後就回來了,陳濟川急得想把他抓起來打一頓。
“人家都是考一整天,你怎的午後回來了?”
陳錦時擺擺手,不耐煩道:“兩篇八股文,一首五言六韻試帖詩,還要磨蹭多久?”
正試考完的次日便發了榜,陳錦時通過了正試,明日參加複試。
一家子難免又要為他多上心兩日,陳錦行再看不慣他,這兩日都不責備他什麼。
到了複試前的晚上,陳錦時又膩在沈櫻頸窩裡。
沈櫻抽他起來:“趁著這會兒功夫,你再溫習溫習。”
陳錦時眯蒙著眼被她推起來,眼底還含著霧。
沈櫻見他這樣,就知他是沒心情再溫書了。
“困了就先睡吧。”
他兩手環過她的腰,沈櫻握著他手腕扯開,他又倒上去:“阿姆,你身上好暖和。”就勢纏上她腰。
沈櫻:“……”
跟小時候耍賴一模一樣。
他們待在她臥室的外間,這是他能進到的最裡麵的地方了。
他一直賴著不肯走,沈櫻強硬地推了他一把。
“旺兒,來接人。”
“阿姆……”
這孩子怎麼越大越粘人?小時候反倒不這樣。
第二日寅時,一家子又像前日那般送他。陳濟川望著他背影感慨:“隻要能做個秀才,我老陳家就不一樣了。”
陳錦行淡淡勸他:“一個秀才而已,算不得什麼,爹你彆太激動了。”
說著,他伸手扶住他爹,叫他淡定。
沈櫻也道:“陳家能出個將軍這樣的英雄,早就不一樣了。你多顧著自己吧。”
知他前陣子病了一場,雖三年前就已經從朝廷辭了官,朝上還是有不少官員送了禮到陳府來,就連皇上也親自派了公公過來慰問,這已是天大的臉麵。
這日門房又遞上來一道從京城來的帖子,沈櫻不認識這上麵的人名,隻喃喃念道:“謝清樾……”
陳濟川伸手拿過名帖一看,拍著大腿哈哈笑道:“老熟人了,京營神機營副將,管京畿防務的,這小子可比我家這兩個出息多了。”
沈櫻輕輕點頭,瞥了眼陳錦行:“哦。”
陳濟川回憶起往事,滔滔不絕道:“他剛進軍營時是我徒弟,能吃苦,對自己又嚴苛,我後來才知道,人家是頂頂的勳貴子弟,祖父是什麼什麼侯爺,父親又是什麼尚書,哎呀文官的彎彎繞繞我搞不清楚。可你想想,人家是什麼出身呐?真就一頭紮進神機營裡,懂藏鋒又守拙,人前可謙遜著呐。”
看陳濟川對此人喜歡得緊,沈櫻暗道,幸好現在陳錦時不在。
沈櫻手按在陳濟川腿上,溫聲勸慰:“好了好了,我知道了,這帖子上說……他下個月來金陵看望你。”
陳濟川“嘿嘿”笑:“來就來唄。”
沈櫻又問:“可需要我準備些什麼?他愛吃些什麼?用些什麼?我總得把客臥收拾出來,再備個席麵招待。”
陳濟川拉住她的手:“都蘭,還早,到了那時候再說。“
沈櫻點點頭,兩人閒聊了一會兒,陳錦時又提前回來了。
陳濟川差些又想打他,好歹把時辰熬夠再說啊。
陳錦時大馬金刀地往廳上一坐:“爹,等著當秀才老爺的爹吧。”
若是從前的陳濟川,高低要捧他兩句,可惜他剛剛收了謝清樾的信,現在頂看不上自家兒子。
他隻“嘁”上一聲:“陳錦時,彆牛氣,京城裡十二、三歲做秀才的都有呢,像你這般年齡,做上舉人的也不是沒有。”
陳錦時穩了穩脾氣,耐心說道:“爹,你話不能這麼說,我打小便像你,若不是因著我那從娘胎裡帶的喘症,我現在在軍營裡也混出個模樣來了。讀書一行我雖不是神童,在書院裡也算是佼佼者,你這般說話,實在傷兒子的心。”
陳濟川一愣,本想著兒子高低要跟自己大鬨一場,他從小最聽不得這話,卻沒想到他不僅不鬨,還跟自己心平氣和講起道理來了。
陳錦時朝他失望搖搖頭,又說:“爹,要是我阿姆,她絕對說不出這樣的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