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見她失魂落魄地坐在園子裡的樹下,往常他每日回來時,都是她與父親一同坐在樹下的場景,他們總有談不完的話,一個在搖椅上搖啊搖,一個在一旁做針線。
往常最看不慣的場景,此時卻叫他巴不得再多看幾眼,最好一輩子都是那樣。
聽見他叫她,她手掌撐著額頭扭頭,眼裡滿是疲憊,陳濟川的病對她來說是打擊很大。
又瞧見他身上的灰,額上的汗,不難知道他在外麵做什麼。
她又扭過頭,陳錦時看到她眼底一閃而過的失望,心如刀割。
他蹲到她跟前去,拉過她的手,捏在胸口。
她沒動彈。
“阿姆——”
她再回頭,垂眸看他。
他的手掌很大,完全包住了她本就不算小的手掌。
“我會一直陪著你的,你彆怕。”
她輕輕搖頭。
他目光堅定,捏了捏她的手,起身:“我去看看他。”
沈櫻沒有完全放棄陳濟川,她把自己關在房中,日複一日地熬藥、調方子,又把陳錦行叫過來,與他沒日沒夜地商討。
陳錦行雖知道希望不大,卻還是由著她吩咐的那樣折騰。
直到她一時又想到什麼稀奇古怪的方子,要拿去給陳濟川試,陳錦行攔住她:“阿姆,現下讓父親舒舒服服地度過去才是最重要的。”
聽了這話,沈櫻稍稍泄了氣,事實確是如此,何必再折騰他呢。
剩下的日子,陳濟川想做什麼便做什麼,想吃什麼便吃什麼。
陳錦雲也到了知事的年紀了,陳濟川看著她才更是頭疼,要論他最虧待的,也就是女兒了,亡妻又是因產下女兒而去,導致他許多時日都不太愛去看她。
好在陳錦行與陳錦時兩個對她多有照顧,沈櫻也待她很好,陳錦雲對親生母親完全沒有印象,對沈櫻倒是親熱得很。
但陳濟川哪裡好意思叫沈櫻幫他照顧孩子那麼久,耗她四年大好年華,他心裡已是十分過意不去。
“等我走了,叫錦行娶妻,家裡的事情,自有他人照管。都蘭,你到時要留在金陵,或是回樓煩去,都隨你,彆管老二到時候要怎麼糾纏。”
謝清樾營務繁忙,近日才找到時機來金陵一趟,看望師父陳濟川。
沈櫻都沒時間籌備招待他的事情,人就那麼來了。
謝清樾見了她,躬身行了一禮:“早就聽師父說過府上來了您這麼位長輩,清樾見過沈姑姑。”
沈櫻一愣,拉他起來,驚訝他的胳膊結實程度,硬得像塊鐵。
她帶他往後院走,一路走一路絮絮叨叨:“將軍病了有些時日了,你來得倒是不巧,我本還打算好好招待你一回的。”
“沈姑姑不必多禮,是我來晚了。”
兩人行至陳濟川房門前,陳錦時恰好從裡麵出來,他年紀比謝清樾要小不少,謝清樾比陳錦行還要大兩歲。
若不是中間夾雜著這麼層關係,謝清樾是斷不能叫沈櫻姑姑的,兩人差不多同齡,差得遠沒到論輩的地步。
陳錦行蹙眉打量來人幾眼,這人他小時候見過,可他算什麼身份,怎的把沈櫻叫得這樣親熱。
謝清樾比陳錦行高出一整個頭,肩背練得寬闊如鐵板,身上又有股勳貴之家的矜貴氣度,一身錦衣,陳錦時看他很不順眼。
謝清樾倒不在意,伸手摸了摸陳錦時的頭:“時哥兒,你都長這麼高了。”
陳錦時不動聲色地避開,道:“我爹剛歇下。”
謝清樾一愣:“倒是不巧,那我……”
沈櫻推開門邀他進去:“將軍一般不在這個點兒睡覺,咱們小聲些進去就是了。”
說著,她瞪了陳錦時一眼。
兩人一進去,陳濟川果然醒著。
沈櫻到房間四處去點燈,道:“這屋子裡怎的這麼暗沉沉的,白天跟晚上似的。”
謝清樾來到床邊,看著床上形容枯槁的師父,心裡難受。
沈櫻拍拍他的肩,示意他彆表現得太難過,這事兒大家早有準備。
謝清樾回過神來,朝陳濟川笑著:“師父你看,這是我們神機營裡新研製出來的火器。”
說著,沈櫻才發現他腰間彆著一把火銃。
陳濟川果然來了興致,兩人拿著那把火銃嘰嘰喳喳談論了許久。
又說起那東西威力有多大,射程有多遠,在戰事上有多大用處。
沈櫻對這些不感興趣,便推門出去,陳錦時穿著一身布衣,站在門口等她。
他往門內瞥了一眼,對她道:“他都多大年紀了,叫你倒是叫得親熱。”
沈櫻冷著一張臉看他:“陳錦時。”
陳錦時閉嘴,一臉煩躁地到外間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