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櫻想采買價廉物美的優質藥材,要繞過由陳家盤踞的金陵行事,她往北境父兄手裡遞了信,托他們幫著采買,又派人去京城打聽藥材商行。
她知道京城沈家就是她外祖沈家,但當初她母親不顧家裡反對遠嫁到樓煩之地去,已經與家裡鬨到了不可開交的地步,雙方都不愉快。
沈櫻也並不打算兀自前去認親,那太唐突冒昧了。
沒承想,謝清樾得知她的“都蘭蒙藥”在京城采買藥材的消息,主動給她回了信,說幫她留意。
沈櫻起初並不願意,嚴格來說,謝清樾也算是她借陳家結實的人脈,她兀自用了,將來萬一又說不清。
她都能想到陳家二房那些人的口吻,說她:“借陳家資源起家。”
但謝清樾待她十分真誠,兩人論私下交情,便沒什麼不可以的了。
從京城來的第一批藥材到了後,沈櫻細細檢查了一番,俱是上好品質。
這麼長時間以來,陳錦時還是頭一次看見她臉上露出笑來。
白掌櫃也鬆了口氣:“京城那位謝公子真是幫了咱們大忙了。”
沈櫻也點頭稱是:“是啊,謝公子是頂有能耐的一個人,幫我不少忙了。”
陳錦時臉色驟然變冷,沈櫻沒顧著看他,隻朝他招招手:“陳錦時,過來幫著搬藥材,愣著做什麼?”
“哦,知道了,阿姆。”
他很快走到她身後,伸手接過她手上提著的沉重包袱。
沈櫻嚇了一跳:“你去搬彆的呀,跟我手上搶什麼?”
她手肘抵在他胸上,那兒卻像個鐵板一樣,巋然不動。
“我來就行了,你歇著去。”
沈櫻無奈:“這麼多呢,你一個人哪兒搬得過來。”
“你也知道這麼多,那你怎的不知道雇兩個小工來呢?非得自己忙活。”
他還教導起她來了,沈櫻叉著腰氣道:“我又不是不能乾,我有手有腳有力氣的。”
陳錦時剛放下一個包袱,走到她跟前來,瞧她生氣的模樣,還真可愛。
長高真好啊,長大也真好啊,他俯視著她,輕而易舉摸到她的頭。
他沒摸,隻是放肆的,用俯視的眼神跟她說話。
“阿姆,有人幫你乾活還不好?你能不能一邊兒去坐著。”
白掌櫃“嘿嘿”兩聲,對她道:“二爺這是在儘孝呢,你由著他吧。”
沈櫻坐下,陳錦時臉色黑沉。
他一個人能扛兩袋。
他到庫房躬身放下兩袋草藥,彆過頭,扯起嘴角朝她笑了一下。
“阿姆,我一個人能扛兩袋,你看見了沒有?”
她彆過頭,不搭理他。
“陳錦時,雇人來搬吧,你有舊疾,不可以這樣消耗身體。”
陳錦時垂下頭,一時沒動作。
其實他這段時日天天都往城郊去,沈櫻一直以為他乖乖在書院,一整日都在書院刻苦讀書。
他也知道自己不該去,可自從父親去世以後,他身上那股戾氣從骨頭縫裡往外冒,若不去演武場發泄一番,心裡頭總有一團火在燒。
隻有汗水往下砸,拳腳相撞的痛感襲來,身上那股要噬人的戾氣才稍稍褪去。
“阿姆,”他喉結動了動,鬆了手站起身:“我這就出去雇人。”
儘管他日日都沒忘了帶藥,一有什麼不舒服了,就拿定喘散往鼻唇裡灌。
可他實在沒有臉麵再讓她為他擔心。
隻是藥庫裡消耗得越來越快的定喘散還是引起了沈櫻的懷疑。
她冷眼看著陳錦時此時的乖乖聽話,兩個人對坐,少見的,都很安分。
請的小工很快到了,夯吃夯吃在店裡忙活起來。
“阿姆想吃點心嗎?我去街對麵買。”
沈櫻輕輕搖頭。
“阿姆——”
他往前湊近了些。
“陳錦時,你這幾日下學以後在哪兒?”
“……”
“我真的要生氣了。”
“阿姆,你怎麼舍得對我生氣。”語氣沒有一點祈求或是討好的意思,聲音微沉。
“我不想再管你了。”
她越是這樣說,他反而越是往椅背裡縮,通過這樣的挪移,把視線往她身後放,以便肆意地、無人打擾地觀察她:
她唇的開合,麵目的冷厲,明明說的是假話,卻一定要用這樣的口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