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錦時頓時偃旗息鼓,狠狠瞪了陳錦行一眼,往椅背上一靠,跟個大爺似的坐了。
“什麼事?你說。”
陳錦行對剛才陳錦時那句“彆人”不置可否,隱晦地瞥了眼沈櫻,見她也沒有反駁的意思,他心裡難免有些失落。
兩兄弟都坐下,自覺讓出主位,沈櫻一時沒坐,倚在桌邊站著道:“第一件事,錦行,過兩日我陪你去張家相看,若是可以,就直接定下來。”
陳錦行怔了怔,點頭:“好。”
沈櫻見他沒有意見,又轉頭看向陳錦時。
“我從斷雲寨大當家手裡訂了批藥材,明天交貨,陳錦時,你跟我去一趟。”
這話說得她怪不自在。
陳錦行立刻站起身道:“不行,阿姆,有什麼藥材彆處進不到?實在有缺的可以從我那兒調,斷雲寨那是什麼地方……”
沈櫻盯著他:“錦行,這件事情你不要管。”
陳錦行閉上嘴,他沒有資格違逆她。
陳錦時站起身,神情倨傲:“阿姆,我跟你去就是。”
她手背敲了敲陳錦時的胸膛板子:“你先坐下。”
她又轉向陳錦行,解釋道:“斷雲寨的大當家是個很講信用的人,我與他通過信,隻是正常生意往來,你不用擔心什麼。”
翌日一早,沈櫻帶著陳錦時出發,另外還有幾個請來的小工,到時候負責搬貨。
陳錦時掀開馬車車簾,伸手扶她:“阿姆,你先上。”
陳錦行跟在後麵,臉上滿是不放心,反複囑咐道:“阿姆,千萬小心,有什麼不對就先回來,藥材的事情總有辦法。陳錦時,你彆給她惹麻煩!”
陳錦時麵容沉穩,朝陳錦行擺擺手:“你少管閒事。”
沈櫻撐著他的手坐進去,陳錦時在前麵打馬,後麵還跟了三輛空車。
馬車軲轆碾過街道,發出規律的顛簸聲,緩緩出了城。
她從包袱裡拿出藥材清單查看,都是櫃上急需的幾味藥材。
“阿姆,冷不冷?”陳錦時的聲音從車外傳來,帶著些風聲。
她聲音淡淡,頭也沒抬:“不冷。”
“阿姆,你昨晚給我塗的藥很有用,今天好多了。”
“嗯,那是我老家的方子,治跌打損傷都有奇效。”
他一條腿支在車板上,一條腿耷拉著。
“阿姆,前麵路過一家茶店,咱們下去吃些東西吧。”
裡頭的聲音冷冷淡淡的傳出來:“不用,繼續趕路。”
她不怎麼搭理他,陳錦時也不惱,他趕車很穩。
半日路程,車馬到了斷雲寨。
斷雲寨的大當家秦斷河就站在山門等她,她鬆了一口氣,看來不用進去,交割隻需在寨門外完成。
陳錦時手攥著腰後匕首,滿眼警惕,半個身子都擋在沈櫻跟前。
“沈老板,你要的藥材都在這裡了,你清點清點。”
秦斷河揚手示意,幾個漢子掀開竹筐上的油布,露出底下碼得整整齊齊的藥材。
沈櫻走過去,靠近那些持刀的漢子,陳錦時立刻跟上來,寸步不離。
“這批當歸都是嶗山來的頭茬貨,我特地給沈老板留的好品相,你看如何?”
沈櫻手撚起藥材聞了聞,又掰斷一小截看斷麵,根莖肥碩,泛著油亮的黃白,的確是上等貨。
她點點頭,笑意溫溫的:“大當家有心了。陳錦時,拿銀子去。”
陳錦時沒挪腳,先往寨門裡瞥了眼,換了個姿勢,手仍按在刀鞘上,倒著走回到馬車上取銀子。
秦斷河卻忽然道:“沈老板,你是識貨的人,這次我也沒想到能撈到這樣的貨,當初談好的價……”
陳錦時登時撂下銀子,空手從馬車上下來,逼近他:“你有沒有信用,還敢坐地起價?”
秦斷河沒把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子的敵意放在眼裡,隻看著沈櫻:“沈老板,怎麼說?”
雖說斷雲寨的貨的確比她想象中要好,但做生意有做生意的規矩,事先談的是什麼價,交割的時候就該是什麼價。
秦斷河不是正經生意人,自然可以不講信用。
但沈櫻也不想白白多掏銀子。
她笑道:“大當家,做生意講究有來有往,最重要的便是信用,這次交易成了,下次咱們再交易,何愁沒有更多的錢賺呢?”
“沈老板,我也想與你交好,隻是這批貨的本錢,確實比當初估的高了三成。”秦斷河目光在她臉上轉了兩圈,為難道。
沈櫻還沒開口,朝陳錦時使眼色,陳錦時立刻接話:“本錢高是你的事,彆拿本錢說事,做生意有虧有賺本也是應該的。”
沈櫻作勢拉他:“大當家,時哥兒性子急,你彆往心裡去。”
秦斷河這才把目光落到他身上去:“沈老板,你跟前這位是?”
沈櫻把他拉到身後:“是我兒子。”
秦斷河麵露驚訝,上下打量她:“你什麼年紀?竟有這麼大的兒子了。”
沈櫻笑道:“不是親的,收的義子。”
“原來這毛頭小子是你兒子,沈老板,你倒有個有孝心的好兒子,瞧瞧,年紀不大,口氣倒狂。”秦斷河哈哈大笑。
陳錦時叉著膀子道:“阿姆,你彆跟他廢話,這次生意做不成,咱們原封不動把銀子再拉回去就是了。”
秦斷河身邊的刀疤臉沉了臉:“我斷雲寨豈是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那刀蹭的一下就出鞘了。
沈櫻忙擺手:“有話好好說,有話好好說呀,時哥兒性子急,你彆跟他計較。”
秦斷河也製止刀疤臉,朝沈櫻溫聲道:“算了,這次的好貨就當我賣沈老板個好,咱們下次好再合作。”
沈櫻微笑:“我知道大當家最講信用,要不我一個弱女子,也不敢來這裡。”
說完,她抬手叫來小工:“搬貨吧,動作快些,咱們要趕在天黑之前回去。”
“沈老板不留下來吃個午飯?我們斷雲寨剛殺了豬。”秦斷河挑眉,似笑非笑道。
沈櫻暗暗瞥了陳錦時一眼,陳錦時站出來道:“你這兒荒山野嶺的,有什麼好吃的,阿姆,咱們說好今兒辦完事去香滿樓吃小籠包的,你可不能出爾反爾。”
沈櫻麵朝秦斷河,一臉為難:“你看這……孩子想吃,我也沒辦法。”
……
兩人坐在回程的馬車上,陳錦時坐在前麵趕馬,一臉陰鬱。
“就該聽我哥的,你沒事來這地方做什麼?那秦斷河都快把你盯穿了。”
沈櫻拿算盤撥著,正在記賬,淡淡道:“人長在這兒不就是讓人看的嗎?隻要目的達到了就行,你哪兒來那麼多話。”
陳錦時黑著臉,回頭看她:“你說的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搞半天我陳錦時就起了這麼點作用?”
她抬起頭來白他:“不然呢,你還當真要跟他們打一架?”
他把拳頭捏得嘎吱響:“我正有此意。”
“惹事精。”她極小聲地罵了一聲。
陳錦時耳朵動了動,“你說什麼?”
“沒什麼。”
“我聽見了,沈櫻。”
沈櫻抬起頭,對上他黑漆漆的眼,道:“小祖宗,我說的是小祖宗。”
他嘴角噙著笑,凶巴巴的架勢散了大半,她竟然從他的笑容裡看出些寵溺來。
他寵溺誰?她嗎?
他扭回頭,繼續趕車,聲音伴著風聲傳進來:“沈櫻,你下次有什麼事,我還幫你擺平。”
“知道了。”
兩人一路進了城,在香滿樓下了馬車。
“不是說想吃小籠包嗎,陳錦時。”
她朝他努努嘴,叫他拿著菜單隨便點。
他隨手點了幾個菜,都是她愛吃的。
兩人對坐著,磕了會兒瓜子。
“怎麼不多點些?”她溫聲問道。
“給你省錢。”
她嗔他一眼:“給我省什麼錢?我還沒到克扣你幾道菜的地步。”
說著,她揚手叫來夥計,又加了幾道陳錦時平常愛吃的菜。
“再來一道醬燒陳皮肘子,一道油燜大蝦,一道蔥爆羊肉,一道八寶鴨………還有什麼想要的嗎?陳錦時。”
陳錦時定定看著她兩片紅潤唇瓣一張一合地與那夥計說話,給他加了菜。
“阿姆,你這裡臟了。”他忽然道。
她遲疑著看他,看他的手伸過來,一直伸到了她唇邊。
她不明所以,“哪裡?”
他伸手去擦,大拇指從她唇上劃過。
——好想探進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