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珠從積攢在新鋪的蝴蝶瓦上,慢慢往下滴。衛錦雲才回到鋪子,就忙著去檢查屋頂和院牆,有沒有漏雨滲水。
“姐姐怎麼不知累呢。”
衛芙菱跑上二樓拉住衛錦雲的手,將她帶回院子,又搬來椅子給她坐,“方才我們和祖母一起看過了,一點都沒漏,姐姐還是坐下來休息。”
已是黃昏,才下過雨的院子混著些許青草的味道,還能聽見幾聲螻蛄與蟋蟀的叫聲。
泥爐上架著瓦罐,水在裡頭滾著,但散發的熱氣讓衛芙蕖坐得離它極遠。
“祖母叮囑,一人一碗。”
衛芙菱用濕抹布裹著手,掀開蓋子,小心地用大調羹往碗裡舀薑湯。她瞧了一眼衛芙蕖的方向,“但是呢,蕖姐兒這碗,可以用這個。”
她不知從哪裡變出一個小茶杯。
夏日吃薑能祛濕,又何況才下了一場雨,還能驅驅寒意,
衛錦雲與衛芙菱待薑茶稍微晾涼了一會,捧著碗一飲而儘,唯有衛芙蕖眉頭都皺在一起,端著比她們倆的碗小一半的茶杯,小口小口呡著。
“明日做薑撞奶吃。”
衛錦雲的話音才落,衛芙蕖當場一股腦兒乾了。
她吃過姐姐做的蓮薑蒸糕,甜甜的,幾乎沒有一點辣薑味。那時客船上買不到牛羊乳,姐姐答應她日後做給她吃。
那薑撞奶它到底是個什麼味道......明日怎麼還不到。
三人坐在桌前閒聊,眼瞧著王秋蘭的菜端了一個,又端一個。
葷有醬炒白蝦、油燜茭白、花刀白魚,素是涼拌蓴菜、蒸雪藕與豆腐湯......但王秋蘭一開冒著熱氣的蒸屜,還有一陣濃鬱的肉香。
最後上桌的,是一道糯米八寶鴨。
“本是慶祝第一日擺攤才灌的八寶鴨。”
衛錦雲給王秋蘭盛好米飯,“祖母怎麼還買了這麼多菜。”
她今早見小販來給李記熟食行送鴨,那鴨子肥美新鮮,身上被處理得一點雜毛都沒有,當即要了一隻。
她將鴨子的內臟去了,用黃酒與蔥薑醃了一個時辰,又塞入蒸熟的糯米、蓮子、蝦仁、筍丁、香蕈與白果調味。
這八寶本是要再加些乾貝、火腿與雞胗,奈何食材並不允許,且算它個五寶。
醃到這個時辰,想來都已經入味了。
幾個菜將八寶鴨圍在了一起,桌上擺得跟吃席一樣熱鬨。
“多吃多補。”
王秋蘭笑著道,“最近錦雲實在操勞,我們幾個瞧著心疼。”
“蝦是我買的,活蹦亂跳。”衛芙菱說話的功夫已經剝了好幾個蝦,紛紛丟進幾人的碗裡。
“白魚我挑的,遊得飛快。”衛芙蕖低著念叨。
“原是妹妹自己的碎錢。”
衛錦雲往嘴裡猛塞了一隻蝦,炒過比白灼的更多了一抹醬香味,“那我可就不客氣了。”
祖孫三人趁著衛錦雲出門擺攤的間隙,提著竹籃一塊買菜去了。
兩姐妹想著既是鋪子修繕結束,又是姐姐第一次擺攤的日子,往姐姐給自己買的挎包裡塞了好些這幾年攢的碎錢。
衛錦雲給衛芙菱夾了一隻鴨腿,隻是筷子輕輕一戳,其上的肉就與腿骨一塊分離,隻夾到一個骨頭架子。
衛芙菱吹了吹氣,嘗了一塊掉下的肉,咽下去後直誇讚。
被蒸了一個時辰的糯米八寶鴨,已經酥爛脫骨,外皮的油也一塊蒸了,變得油潤不膩口,整塊鴨肉軟嫩無比。
“糯米相比鴨子的味道更好,菱姐兒嘗嘗。”
衛芙蕖用調羹擓了一勺,放進衛芙菱的碗裡。
鴨子內裡的糯米混著所有五寶的味道,又吸滿了鴨湯與油脂,粒粒晶瑩剔透,軟糯綿密,油亮亮的,是整道菜中最好吃的那味。
“怎麼還要吃一碗,晚上積食。”
整隻鴨子的糯米,大部分都進了兩姐妹的肚子。
“沒關係,一會我們和孟哥兒溜達去。”
衛芙蕖吃完了,慢條斯理地給衛錦雲剝蝦。
“順道給他瞧瞧姐姐給我們新買的風車。”
兩隻風車在衛錦雲的推車上被風吹得吱呀呀地響,誰會注意不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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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嵐才踏進家中,就見妹妹倚在前堂的太師椅上斜著眼瞧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