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宴看著麵前逐漸發生變化,但又好像一點變化都沒有的斯沃姆,第二次對這由菌株進化而生的半神產生了恐懼。
他第一次對斯沃姆產生恐懼,是在亞楠市地下,在對超越之門碎片產生的通感中,陳宴看著斯沃姆和天空之上的神之眼對峙,當時的場麵實在太過震撼,以至於直到現在都還在他腦海中清晰可見。
這樣難以言說的恐懼一直持續到斯沃姆再次開口說話:
“其實我還是不太明白。”
雖然還是那個憨厚的嗓音,雖然還是那副單純的模樣,但斯沃姆明顯和之前不一樣了。
他扭頭看向窗外,眼神裡出現了之前從未有過的好奇。
陳宴忽然感覺他那眼神像極了十多歲的孩子——他從五六歲大的樣子生長成為十多歲的孩子,對整個世界都充滿了好奇心,充滿了探索世界的願望並迫不及待的付諸實踐。
他的精神“長大”了,不知道肉身會不會也因此發生改變?
陳宴不知道,也不想用通感嘗試知道,事實上,每當他心裡泛起用通感去觸碰斯沃姆,用肉體直接或間接接觸去感受斯沃姆狀態的念頭時,一股很淡但致命的危機感就會浮上心頭。
他隻能通過空氣裡彌漫的遠弱於正常通感的“感覺”去感受斯沃姆的狀態。
要想得到更確切的信息,他隻能開口詢問。
“斯沃姆……你感覺怎麼樣?”
斯沃姆眼神裡出現了慌張,他拿著勺子舀了一大勺湯汁以掩飾自己的慌張,但很快就發現這樣好像不禮貌,但手已經尷尬的放不下去了:
“感覺很奇怪……雖然奇怪,但比之前好了,就像是……”
陳宴從他身上散發出的氣息中感覺到了深沉的失落。
陳宴從這種“深沉的失落”裡感覺到了某種名為“成長煩惱”的東西。
斯沃姆再次開口時,是苦笑著的:
“現在回想起來,奎因老師應該是很討厭我的吧。”
咦(一聲)。
斯沃姆對賽博格·奎因的稱呼變了。
空氣中彌漫的情緒變得複雜起來。
“當初我剛剛來到亞楠市的時候,四肢還不會動彈,奎因老師喂我吃飯,教我說話,他用了很長時間,用了很多的耐心。”
複雜情緒中的“美好”占了上風。
“他帶我工作,教我保護自己,賦予我枯燥人生的意義。”
“奎因老師於我,如同父親一般。”
美好依然在,但諸如“苦惱”和“惶惑”之類的情緒開始泛濫。
“可我總是做不好他交代的事情,一次又一次讓他失望,甚至壞了他的大事,導致他後來被北局邊緣化。”
嗯……斯沃姆是在說他“不小心”殺了第一代執行人的那件事?
陳宴看著他臉上明顯的愧疚,認為自己應該說點什麼。
“你有沒有想過,其實賽博格·奎因本身不在乎這個。”
斯沃姆沒有說話,因為他不知道陳宴在說什麼。
陳宴看著他那明顯不像之前那麼混沌的眼睛:
“也許賽博格·奎因並不在意你壞了他的事,也許他根本沒有時間在意這樣的事,也許他一天到晚忙到分身乏術。
而他所做的事情裡麵有相當一部分無法成功,所以根本不在乎這些事情裡的其中一件——你所說的那件事。”
斯沃姆瞪著眼睛,難以置信道:
“你是說……我一直是在自作多情?!”
陳宴認真道:
“我並沒有這樣的意思。”
斯沃姆備受打擊,又是尷尬又是悲傷又是開心。
尷尬的是自己在陳宴麵前表現的如此愚蠢,悲傷的是奎因老師似乎真的不太在意那件事,開心的是自己沒有理由被奎因老師怨恨了!
那麼,當初奎因老師忽然離開他之後了無音訊,就不是他的錯了!
斯沃姆笑了,開心的像個孩子,往日裡始終積攢的恐懼和不安在這一瞬間煙消雲散,因不安而生的膽怯也徹底離開,一去不複返了——這世上暫時沒什麼會讓一個半神再次不安了!
陳宴也笑了,他看著斯沃姆的樣子,知道自己解開了斯沃姆的心結,至少這家夥不會在心結裡沉淪太久直至失控了。
斯沃姆變得安全了。
安全的半神才是好半神,不安全的半神就需要歐嘎米隨時拿著拜淚來提防著,可歐嘎米又不能始終待在陳宴身邊。
現在,一顆最大的定時炸彈被拆除了。
所有人都很開心。
陳宴感受著空氣裡充斥的喜悅和被喜悅掩蓋的“安全感”,趁勢說道:
“斯沃姆,我離開片刻,幫我警戒一下。”
心情晴朗的斯沃姆認真道:
“明白了長官!”
陳宴長長呼出一口氣,渾身輕鬆的他沒有立刻去看尼德·羅德迪發過來的學生名單,而是閉上了雙眼。
下一刻,網絡世界中,量子分身睜開雙眼。
陳宴輕車熟路的進入網絡世界上空的數據之海中,通過數據之海中的高速網絡通道進入亞楠市議院所在的服務器。
亞楠市議院所在的服務器和陳宴之前見到的小型服務器完全不一樣。
在量子分身具象化的視野裡,小型服務器僅僅是一座麵積不超過一百平米的屋子,屋子裡擺滿的書籍就是服務器裡儲存的數據。
而亞楠市議院的“超大型”服務器,則是一座上下看不到儘頭的“巨大圓柱”。
他現在訪問的,是亞楠市議院對公網的開放部分,這部分的防火牆隻能通過被攻擊而被動激活。
陳宴在看到這裡的時候,腦袋裡冒出了一個奇怪的念頭:
‘這裡就像是世界樹的樹心空間。’
如果把亞楠市議院的服務器內部空間比作“世界樹的樹心空間”,服務器裡儲存的數據就是樹心空間裡的“內生枝丫”——當多年生木本植物生存的時間足夠久時,枝丫就會向內生長,如層狀雲遍布天空一般密布於巨大的樹心空間之中。
縱橫交錯的內生枝丫上閃爍著淡藍色的“亮斑”,那些亮斑便是服務器的節點。
陳宴仔細觀察,發現枝丫之上的亮斑邊緣包裹著一層薄薄的防護膜。
‘這個膜……是某種防火牆?’
陳宴輕輕一撚,竟然將防火牆連根拔起。
他嚇了一跳,趕快把防火牆放了回去。
‘……這防火牆是哪個程序員設計的,不會是外包公司偷工減料的劣質品吧。’
議員們用手中的權力從外包任務中抽回扣的情況實在太過稀疏尋常,陳宴認為自己的猜測完全不是空穴來風。
他環顧四周。
視野之內的枝丫之上排列著看似毫無規律的大量淡藍色閃光亮斑,但他沒有時間去一個一個檢查。
‘上次來的時候還不是這樣……亞楠市議院才多麼大點,要這麼大的服務器乾什麼?這裡怕是半個帝國的數據都能裝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