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宴不再說話。
韓猖輕輕出了口氣,繼續訴說。
掌握了絕對暴力的巴爾·達克羅德在那幾個月裡處決了很多人,人們雖然都知道他是個劊子手,但並沒有人在道德層麵質疑他的行為——艋舺裡沒人是乾淨的,這是眾所周知的事。
在同行的襯托下,沙力克·伊萬諾夫的“清廉”就變成了難能可貴的東西,甚至為他贏來了在這場清算中的一丁點主動權。
無論如何,在這場清算中,由於複雜的原因——中年人自身的努力,巨大的運氣,以及沙力克·伊萬諾夫的幫忙運作,總算是把命保了下來。
那時候最惡劣的一批人都死了,巴爾·達克羅德把事情做到這種程度,為後來機械蜂巢的繁榮奠定了基礎。
也或者說,如今的機械蜂巢內部商業能繁榮到這個地步,有很大程度是巴爾·達克羅德的功勞——如果任由事態發展,當機械蜂巢降臨戴斯島之後,過去艋舺裡那些凶人狠人都跑進機械蜂巢,那就是泥牛入海,再想逐個追查並緝拿,是幾乎不可能的事了。
至於中年人——在苟到了機械蜂巢的時代之後,中年人憑著往日的凶名和積攢下來的資本和人情擁有了自己的陀地,做上了處於灰色地帶的生意,直到現在大家僅僅聽說過他往日的凶名,卻沒人再見過他真的把誰的舌頭從喉嚨裡拉出來了。
“等等。”
克萊恩用質問的語氣說出了一個疑問句:
“你是說,在進入機械蜂巢之後,中年人沒有再做拓荒團……也就是後來的防禦兵衛的生意。”
韓猖確定道:
“據我所知沒有……拓荒團在艋舺覆滅之後改了編製,重組了兵團結構,成了防禦兵衛,而防禦兵衛的生意幾乎都是火藥店在打理。”
克萊恩不依不饒:
“據我所知,中年人一直都是火藥店的一份子,在火藥店覆滅之後才脫離組織。”
克萊恩低沉話語中嚴厲的語氣讓韓猖感覺到了危險,於是這精明的商人輕輕擦了擦額頭上的汗,謹慎說道:
“他在火藥店裡掛名,不代表他代理火藥店的生意,在火藥店還沒被剿滅的時代,幾乎所有幫派都在火藥店那裡掛名,因為團長大人要用火藥店來維持幫派們之間的平衡,一個好的話事人能夠把幫派對機械蜂巢的危害降到最低,這是團長大人親口說的話!”
克萊恩又問:
“這些事你從哪知道的,還是說,你從頭到尾都是親曆。”
送命題。
韓猖對這個問題準備的最充分,如實答道:
“我知道當初艋舺裡的那些勾當,是因為我本身就經曆過那個時代。
我知道關於中年人的事,是因為我做的生意繞不過中年人當時的直係領導之一,也是沙力克·伊萬諾夫一個辦公室的同事——威廉·約克!
我為什麼知道這件事這麼詳細,是因為威廉·約克大人在火藥店覆滅之後,跟我喝酒的時候,把這件事給說出來了!
我其實一點都不想聽的!要不是為了這場會麵,我隻想把這些事完全爛在肚子裡!”
通感告訴陳宴,韓猖沒有說謊。
陳宴鎮定的表情告訴克萊恩,韓猖沒有說謊。
克萊恩放在打了蠟的榿木小圓桌上的手指輕輕敲擊桌麵:
“威廉·約克,物流中心現任第一產業貿易代理官,和總督大人關係不怎麼好……他的辦公室在我隔壁的第三間。”
陳宴聽著克萊恩的話,心想,照這麼說,這個第一產業貿易代理官威廉·約克,很可能擁有抵製克萊恩等人【降臨派】的【抵抗派】立場。
嗯……能夠看成是克萊恩的政敵。
陳宴看向韓猖。
克萊恩的政敵的小弟,如今為了某種目的,和克萊恩產生了接觸。
如果被這個威廉·約克知道了這場談話,韓猖在機械蜂巢的生意怕是就做不下去了。
韓猖見克萊恩終於信了自己的話,長出一口氣,說道:
“其實艋舺裡不是所有人都被團長大人清算了,還有相當一部分……不是那麼惡劣的一部分活了下來。”
克萊恩說道:
“你是說,【艋舺】被解散之後,實際上是在機械蜂巢內部重組了。”
在說道這個話題的時候,韓猖明顯有些不適。
“嗯……大概是這樣,但是又比這複雜的多,帝國人也有很多狠茬子,來自南方的音笛人和北方凍土的蘇卡不列顛人更是厲害,後來進入機械蜂巢內的【艋舺】即便有先上岸的優勢,但實際上並不占什麼便宜。”
聽到這裡的時候,陳宴打斷道:
“先上岸和後上岸,區彆很大嗎。”
韓猖鄭重點頭:
“很大,相當大,先上岸的優勢是無與倫比的,很多生意一旦開始,就輕易不會換合作夥伴了……這個世道,穩定大於一切,甚至在有時候比利潤還重要。”
他話鋒一轉:
“但後來艋舺被毀,機械蜂巢拔地而起,實際上是把所有人的起點拉到同一水平線了,所以即便很多勢力剛剛來到機械蜂巢,也能跟老牌幫派拚上一拚。”
克萊恩追問:
“關於中年人的事情,還有嗎。”
韓猖說道:
“他進入機械蜂巢之後的事情,我就不清楚了。”
也就是說,真正對克萊恩有用的信息,在黎守誠進入機械蜂巢之後。
克萊恩沒有繼續追問下去,隻是示意韓猖在協議上簽字。
韓猖立刻輕鬆了很多,對著協議翻看片刻,臉色越來越輕鬆,直到最後喜上眉梢,連連道謝之間,在協議上快速簽上自己的名字。
協議一式兩份,一份由韓猖自行保存,另一份被克萊恩收了起來。
“回去之後,你可以憑借這份協議去物流中心辦理相應的營業執照,並憑借營業執照換取商用貨船在戴斯島海關的通行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