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之間仿佛有巨大的惶惑降臨己身,陳宴拚命克製才讓自己沒有出現應激反應。
園長是假的?
怎麼會……
那麼,我現在到底是在和什麼東西說話?
陳宴內心的驚訝和恐懼並沒有持續時間太久。
在他反應過來的時候,因被全麵否定而生的怒氣已經充斥了整個胸膛,他在這一刻仿佛失去了控製,完全不受理智影響的問出了接下來的這句話:
“你難道認為這世上除了你之外,其他人的努力完全是徒勞無功嗎?”
嗯?我為什麼要和一個冒牌貨說這個?
陳宴不知道。
陳宴被怒氣衝昏了頭腦。
對於這個問題,威廉·馬斯特甚至毫無疑問且毫不遲疑的回答道:
“當然。”
陳宴怒火攻心:
“這是何等的傲慢!”
他因憤怒而完全沒有注意到威廉·馬斯特微微低下的眉頭。
“如果你擁有足夠遠的視野,就能看到一些絕大多數人看不到的東西。”
陳宴完全不知道威廉·馬斯特在說什麼,也根本不想聽這個傲慢至極的家夥解釋什麼。
他因憤怒而甚至沒有發覺對方並不是在解釋。
“你會知道山不是山,海不是海,天空不在頭頂,大地不駐腳下。”
“而唯有探索是有意義的,僅僅隻有對未知的探索才能讓人知道這個世界的本質。”
“這世上有意義的隻有一件事:搞清楚我們因何而來,為何而去,又最終會去往何方。”
威廉·馬斯特的眼神變得滄桑又落寞,從不被人理解的他在過去的幾十年裡每時每刻都在飽受這種孤獨感的煎熬。
他的功業無人知曉,他的努力無人可說。
憤怒讓陳宴失去了理智,也完全忽視了威廉·馬斯特語氣中的誠懇。
在憤怒爆發的這一刻,他感覺自己的身體不屬於自己了,仿佛精神離開了肉體的束縛,在一瞬間失去了一切理智,驅使自己軀乾的隻剩下憤怒——肉身完全失控了——
“放屁!”
這個短語說出口的時候,不僅威廉·馬斯特微微一怔,連陳宴自己都嚇到了。
可陳宴並不願承認自己的錯誤,他沒有意識到,在某些方麵,他也和威廉·馬斯特一樣,僅僅想要證明自己是正確的,而對他人的努力全然不在乎。
陳宴不知道該繼續說什麼好,他隻意識到這場談話已經沒有進行下去的必要。
“抱歉。”
他並沒有一絲抱歉的意思。
“既然如此,我應自己努力。”
他說完,不敢再去看威廉·馬斯特的眼睛,轉過身去,逃一般的朝辦公室外走去,即便努力保持自己的理智,姿態依然狼狽。
威廉·馬斯特就那麼安靜的坐在那裡,沒有說話,隻是注視著陳宴的背影消失在辦公室的回廊之外。
……
……
陳宴原本以為自己會受到工蜂的為難,但園長明顯是個體麵人,即便兩人之間的談話已經僵硬甚至發生了衝突,園長依然讓他安全的離開了Y區。
除了離開Y區中心區域時用紫外光燈掃過全身之外,他沒有遭受其他任何強製措施。
他在忐忑和混亂的思緒中朝著碼頭方向走去,心中對沒有帶斯沃姆一起產生了強烈的後悔情緒,並對自己情緒失控的狀態產生了強烈的懊悔。
‘為什麼控製不住情緒呢……我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很快來到碼頭上。
‘馬上就安全了……模塊化的船……斯沃姆……傑克·巴爾多……歐嘎米……’
他重複著這些能為他帶來安全感的名字,仿佛這樣就能為他帶來真正的安全感。
當他回到船上的時候,整個人已經近乎虛脫,直到堅持著回到自己船艙,跌倒在床上的那一刻,他徹底失去了意識。
夜晚的戴斯島碼頭籠罩著一層薄霧,霧氣讓一切都變得濕潤起來,而濕潤意味著寒夜給人帶來了黏膩的濕冷,可陳宴不在乎這些,他甚至什麼都感受不到。
午夜時分,月光之下,女孩的身影熟練的沿著舷窗越入船艙,如每一個往日一般踩著熟悉的步伐來到陳宴床邊。
她剛剛拉開背角,像是感覺到了什麼,身體忽然僵硬。
‘嗯?’
她繞著床轉了一圈,像是遇到了什麼不可解決的難題,看著陳宴,一時之間諸多疑惑湧上心頭,整個人變得不知所措。
猶豫不決中,她走向舷窗。
在觸碰到舷窗的下一刻,她像是決定了什麼事,又從舷窗處走回來,繞著陳宴再轉一圈。
在片刻的沉思之後,她來到陳宴麵前,看向陳宴的目光發生了些許變化。
在她目光發生變化的一瞬間,陳宴整個人分崩離析,化作無數是世界記憶碎片。
‘果然。’
願望看到,陳宴的世界記憶碎片在某個位置出現了空缺。
如果一個人是完整的,那麼他/她所解構出的世界記憶碎片中的畫麵必然是連續的。
而現在,在某個片段——在深海時代死剩的邪神離開陳宴的身體,到陳宴睜開眼睛的這段時間裡,陳宴的世界記憶碎片是缺失的。
陳宴不完整了——這意味著陳宴不是一個完整的生命體了,他變得殘缺,或是……從斷開的位置開始,變成了某種彆的東西。
‘彌賽亞身體裡的那個東西覺醒了,老家夥曾經說過那東西是數據之靈,可這個稱呼是很模糊的,而且完全沒有根據。
老家夥肯定是因為當初在宇宙中看到了什麼,才會給她這麼一個稱呼。
她曾經跟我說過,不會乾擾彌賽亞的成長,後來她也的確做到了,但這次的蘇醒算是怎麼回事?(第250章)
不乾預彌賽亞的成長,但依然會對陳宴做一些事情……這似乎也和她當初所說沒有衝突。
為什麼偏偏是這個時候……’
願望注視著陳宴的腦部,眼神越來越嚴肅。
‘她讓陳宴的精神複蘇了,但陳宴在精神複蘇之後變成了另外的東西,這就很奇怪,她已經自我封印過自己腐壞的一部分,不該有這麼瘋狂的舉動才對。’(第242章)
想到這裡,願望心裡一驚。
‘難道……她先前因腐壞而自我封印的那一部分,已經突破了她的自我封印嗎?’(第242章)
‘她到底……變成了什麼?’
‘她對陳宴所做的……又是什麼?’
‘我唯一能夠肯定的是,陳宴至少不是之前的那個陳宴了。’
‘我……我要守著他,等他醒來,問問他才行。’
願望就這麼在床邊坐了下來,氣呼呼的看著陳宴,眼前無數世界記憶碎片紛亂飄舞之間,思緒不知瞟到了哪裡去。
……
……
陳宴睡了又醒,醒了又睡,不知道過了多久,“梟耳人”克萊恩·賈斯特斯終於停下腳步。
‘可他媽算是到了……’
陳宴雖然沒有因為幾天幾夜長途跋涉沒換姿勢而腰酸背痛,但精神上實在算得上是飽受折磨——實在是太無聊了。
倒是懷中的泰達尼奧斯睡得舒服極了,除了途中翻過幾個身之外,其餘時間都在酣睡。
陳宴也想睡,可陳宴睡不著,這該死的雪中白樺林實在是太邪性了,無論如何都不會感覺累。
他心中暗罵,這“梟耳人”克萊恩·賈斯特斯也真是個畜生,提著他這麼大的重量走了幾天幾夜,竟然也不覺得累。
片刻之後,抱著泰達尼奧斯的陳宴被放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