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再次重複道:
“現在我有了驗證的機會。
首先,我們要確定的是,你不存於這個世界——至少我現在沒有遇到。
然後,這個世界的苗水生——我們先假定他是苗水生,而不是梁岸生,這實際上無關緊要——他在不認識你的情況下,聽到了你的名字,而他所聽到的你的名字完全來源於【內心的聲音】。”
“內心的聲音。”
她再次強調了這個短語,並說道:
“【陳宴不存在於這個世界】是我們假設的條件,我們假設這個條件是成立的,那麼,我們輸出一個可能成立的結論——他聽到的聲音來自【內心】。”
她再次重複,並說出了那句幾乎要給陳宴帶來噩夢的話:
“不知周之夢為蝴蝶與,蝴蝶之夢為周與?”
“如果兩個世界相互平行,兩個世界相互依托而相互存在,那麼,兩個世界之間必定能夠通過某種【通道】進行連接,如果他聽到的那個聲音,來自我們所存在的現世,我們就可以判定,【現世】和【BIOS】之間的【通道】之一,是【內心】——也或者說是【人的意識】、甚至可以說是【潛意識】……無論如何,那必定是人本身就有的東西。”
陳宴腦海裡隻有一個想法:
“如果他聽到的那個聲音來自我們所存在的現世,那麼,隻有可能來自兩個來源,一個是苗水生,一個是梁岸生,除了他們之外,我想不到其他人了。”
願望對陳宴說道:
“那麼,回去吧,陳宴,去尋找現世的苗水生,我們或許會有很大的進展……我們或許會知曉【數據之神】的來源,以及現世和BIOS之間存在的某個很重要的關係……”
她深呼吸一口氣,語氣堅定起來:
“去找到苗水生!我們來驗證這件事!”
……
……
陳宴在現世中睜開雙眼的時候,斯沃姆還在身邊站著,此時已經是淩晨時分,樓下卻依然人聲鼎沸,陳宴從沙發上坐起來,把頭探出窗外,在吸進來一口冷氣的同時看到了十分令人開心的畫麵:
街道上的一些飯店——大概整條街上的十分之三——竟然已經開張了!
民眾雖然還在排隊,但已經沒有一條長隊排到街尾的絕望情況了,除了飯店之外的其他功能性商店也已經陸續開始營業,似乎一切都在恢複生機,一切都在好起來。
陳宴將視角向遠處移動,街道拐角隨時待命的機動部隊士兵證明著這些複蘇有多來之不易。
他沒有理會手機上的幾十條來自苗水生的未接來電,而是招呼斯沃姆跟他一起先下了樓。
一樓依然井然有序,秩序的維持者驕傲且傲嬌的在陳宴出現第一時間來到陳宴麵前,什麼話都沒說,但完全就是一副邀功請賞的樣子。
陳宴看著她不知道從哪搞來的Z集團胸牌上印著的“陳妍”兩字,隻感覺眼前一黑。
兩個世界再次發生了重疊,陳宴心中不祥的預感越來越嚴重了。
“多謝你的付出……”
陳宴強忍著內心的不適,還是作為一個正常人說出了還算正常的話:
“我會給你一份合同……足夠支付你付出的勞動……”
他不忍心去看她飛起的眉角,不僅僅是因為他知道自己給出的工資完全匹配不上她的付出,還因為他知道她的努力不會對他產生任何結果。
烏鴉作為主治醫師還在手術室裡忙著,托馬斯·吉爾伯特的馬仔們正穿著Z集團員工的製服在總部蜂房外維持著已經不需要維持的秩序,陳宴看到他們還算守規矩,想來是受到了托馬斯·吉爾伯特的嚴肅告誡才對。
按理說,當初陳宴也給過托馬斯·吉爾伯特一份合同,讓他負責當初電子垃圾翻修車間的安保,但後來冒牌貨接手之後成立了Z集團,就看不上電子垃圾翻修的生意了,車間也因此被改造成了倉庫。
托馬斯·吉爾伯特那份合同,冒牌貨不認,但陳宴是認的。
作為少數陳宴接觸過的流氓無產階級,陳宴認為,按照自己的情況,對他們做出改造才是正確的處理辦法,而不是像冒牌貨一樣嫌棄的同時完全把他們當成用之即棄的工具人。
陳宴沒去三樓的實驗室,是因為他知道三樓實驗室裡的林賽·羅伯特·達爾文正為了圖靈芯片和民用軟件生態的對接而忙的焦頭爛額。
林賽負責了Z集團如今所擁有業務中最重要的一環,陳宴沒有拓展其他業務,而是把寶全壓在了這上麵,不僅是因為他認同這一發展戰略,還因為當初冒牌貨已經把所有思路都理順了,在什麼環節遇到什麼困難,又如何去解決,冒牌貨把這些問題理清理順,安排的明明白白。
他甚至把自己想象中的整個芯片發展戰略做成了思維導圖,放在桌麵上,那思維導圖的節點足有兩千多個,字數長達十萬字,陳宴現在想來,冒牌貨掌管這具身體的時候,恐怕除了正常工作之外,都在思考和推敲這個東西了。
冒牌貨的大多數素質都超過陳宴,所以陳宴也沒有對當初冒牌貨製定的戰略做出太大變動,如今一切依然有序進行著。
Z集團幾乎集中了資本資源和人力資源來進行圖靈芯片的鋪張和集團自有芯片的研發,如果最終失敗,便能夠預見未來的默默無聞和不可避免的沉淪。
陳宴鎮定了片刻,打電話給歐噶米,但電話並沒有被接通。
給糯米果打過去的電話同樣沒有接通。
他緊接著打電話給小科,打電話給尼德·羅德迪校長,依然沒有接通。
他又打電話給克萊恩,而克萊恩的電話竟然也是占線。
——現在可是淩晨!災難過後沒人能夠安心入眠的淩晨!他們到底都在忙什麼?!
陳宴給他們打電話,本來準備交代後事來著。
自從上次和願望聊過之後,他就總預感自己身上會發生一些完全預料不到的突發事件,他不知道這些事件會在什麼情況下突然發生,所以,這一次,在他前往某地和某個人進行會麵之前,想要打電話給自己認識的人,交代自己的後事——如果回不來,總不至於一切都沒了頭緒。
陳宴很害怕自己一去不回。
他倒是不太害怕自己去了哪裡,遭遇了什麼樣的詭異——他遭遇的夠多,如今已經脫敏——他怕的是自己走後一切無人打理,他好不容易讓一切在自己手中漸漸好起來,如果他走了,Z集團旗下的各個身份背景複雜的代理人之間恐怕保持不了如今的平靜。
勝利者或許會出現,但最終遭殃的必定是大多數人。
陳宴不想看到那樣的結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