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上在一瞬間出現了回應:
《不可能。》
BIOS中傑克·巴爾多對這一問題的回應相當迅速:
《他熱愛著他的生活,熱愛著腳下的土地,也熱愛著一切人……在我們相處的幾年裡,他在很多時間都充當著救世主的角色——他將我們這些出生在熒惑星市集貧民窟,除了給自己做改造走進櫥窗裡賺錢之外幾乎沒有出路的年輕人拉出泥潭。
在短暫的幾年裡,他甚至在貧民窟創造了一整個相對健康的產業鏈,和一家能夠用規則進行束縛的公司,後來出生在熒惑星貧民窟的人也將得益於這套體係,擁有成為正常人的希望。
他……熱愛著這個世界,即便知曉黑暗無處不在,也始終熱愛著人類文明。
他不可能是一個背叛文明者。》
願望閉上了眼睛,然後在幾秒鐘後睜開,打出接下來的一行字:
《我能幫到你嗎。》
陳宴隔著屏幕都能感覺到對方絕望的語氣。
《不必了,在漫長的時間裡,我的代碼已經混入了太多雜質,直到今日已經積重難返。》
願望打出了她認為理所應當的一行字:
《這樣活著很痛苦吧,為什麼不去死呢?》
對方的回答很簡單:
《我畏懼死亡。》
願望快速回應道:
《這簡直是最正常的理由了。》
《那麼,再見了。》
《再見。》
願望合上屏幕,閉上眼睛,盤坐在黑暗裡。
陳宴能夠從願望身上感受到激動和壓抑兩種截然不同的情緒,看起來願望的心情一定很複雜,情緒波動也很劇烈。
‘她到底要做什麼……他們聊到的那個人又是怎麼回事?和我有關嗎?’
幾分鐘後,願望再次打開屏幕,斷開網絡,打開一個軟件,在輸入密碼之後,顯示器的攝像頭被打開,屏幕上映射出了願望神色鄭重的臉。
陳宴通過她的視野看向屏幕,恍惚之間隻感覺自己正和她對視。
當她開口時,陳宴也感覺像是她在和自己說話。
她看著屏幕,沉聲道:
“現在開始進行第一次溝通記錄。
我按照你從公司服務器……就是那間玻璃圖書館裡得到的信息,在網絡中找到了一些人的坐標。
我之所以尋找這些人,是為了從他們口中知曉你在BIOS裡的情況,從而確定你的真實身份。
我能夠從曾經知曉你那些人口中所描述的情況裡挖出一些結論……
你的身份很重要。
在我們所在的世界,機修會耗費著天量資源對你進行著【補完】,而操縱機修會的意誌——無論那意誌是否存在,機修會得以進行【補完】的動機都來自BIOS——機修會從頭到尾都是根據來自BIOS的“心聲”來進行一切行為活動的。
你的死為什麼會引起【天啟】的答案也可能會因此得到揭曉……我並不知道具體的情況,但已經看到一些端倪。
我們很可能能夠知曉……你到底是誰,你為什麼出現在這裡,你到底要做什麼。”
願望在此進行了片刻的停頓,似乎在思考自己的行為是否正確。
“其實我有些恐懼,陳宴,我發現在這個真實的世界中——足夠真實到你無法發現任何虛假之處的世界中,對一個人進行定位的辦法不是他的空間坐標——不是以某個參照物為基礎的參照體係,不是長寬高,也不是空間基準的經緯度,而是【我是誰】,【我在哪裡】,【我要做什麼】——
你看,依然是三維的,隻不過這三個維度不以空間為基礎,而是以某種【意識形態】為基礎的。
世界依托意識而存在……
也就是說,我們所在的世界——現世、任何更深層次世界,以及BIOS,很可能不是物質的。”
【不是物質的。】
陳宴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世界是……也應該是由物質組成的。
如果世界不是物質組成的,有可能意味著一切都是不存在的,一切都是某種精神電波形成的空想,一切都在一瞬間存在又在下一刻消失,隻不過生靈——由意識組成的生靈過於渺小,以至於這【一瞬間】於他們而言幾乎等同於【永恒】。
陳宴不信。
他經曆過真實的世界,擁有真實的記憶,這一切都不是、也不可能是空想所能形成的虛幻造物。
“你一定明白我在說什麼。”
願望的聲音其實還算平靜,她的見識和眼界注定她幾乎不會產生任何軟弱的情緒。
“上次你離開之後,我動用了陳妍的神格進行查找……說是神格,其實就是某種特殊的權限,是她得以被公司外圍的人們奉為神祇的原因。
她的權限相當於某種訪問特殊資料庫、開啟特殊服務器的密匙。
你從透明圖書館裡找到的那些人的信息不完整,幾乎完全是碎片化的,就像是曾經被特意破壞過一樣。
我認為這是整個世界經曆過【大破滅】的結果,那時候人類文明幾乎迎來了徹底的末日,幸存者墮入蠻荒,深藏在城市廢墟中的互聯網對人類而言幾乎等同神跡……所以現在他們才把數據生命當神明來信仰。
我使用陳妍的權限對那些信息進行了二次查找,並順藤摸瓜找到了更多關於那些人的現狀——你在我們所在的世界中所認識的大多數人的現狀。
有的人能找到,有的人找不到,結果應該是很準確的,那些我找不到坐標的人……應該已經死去了。”
死亡並未撼動她的意誌——死亡從未對她產生過任何影響,她堅定的像是決戰前慨然赴死的戰士。
“如你所見,BIOS中的傑克·巴爾多完全是另外一個人,他不是什麼不死人,不是擁有樂觀心態的奮鬥者,不是太陽騎士,僅僅是一個蜷縮在某個不知名角落裡的可憐幸存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