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亞楠市之後,有什麼彆的打算嗎?”
薇薇安看向陳宴的眼神裡有了一點奇怪:
“怎麼又問到這個問題了?我想和父親回去之後繼續經營玩具店。”
她像一個平凡的、完全正常的少女一般,用憧憬的語氣訴說著自己對未來的規劃:
“我現在擁有了腦機人的軀體,需要什麼知識可以直接從網上下載,不需要再上學了……需要的隻是下載升級補丁所需的錢而已,所以我才想和父親一起繼續做生意。”
她變得理智、聰明又大方,完全看不出當初怯懦的影子了:
“也許經營一家玩具店已經不合時宜,但房子還在,我們或許會想想辦法把房子賣了,然後來島鏈……也或者去星鏈,誰能說的定呢?”
陳宴聽著她的回答,感覺心情很複雜。
人類忽然有了準確的機械飛升路徑——身為一個相關行業的“資深”從業者,陳宴深知智械改造成本的低廉——由於帝國政府和威廉·亞當斯集團的雙重補貼,以及腦機人的超常合同待遇,智械改造的實際成本相當低廉。
雖然無法做具體的量化,但按照島鏈現在的工資情況,大概就是按照最低時薪工作兩個月的時間,就能夠購買一具腦機人的軀體。
雖然購買腦機人係統軟件的錢、升級軟件的補丁錢和對腦機人軀體進行維護保養的錢另算,但那些錢是以後可以賺到的,且如果擁有了一具腦機人軀體,就能成為威廉·亞當斯集團的正式員工,拿了終身合同,以後想賺錢就更容易了。
更要命的是,隨著腦機人產業不斷發達,軟件開發的進程越來越快,軟件分發售賣的成本越來越低,隨著整個產業鏈的形成——陳宴自己就處於這一產業鏈中的一環——整個腦機人產業會擁有越來越低的成本,為人類提供越來越大的便利。
麵對如此多的好處,陳宴卻無法確定智械改造究竟是好是壞——他知道,就現在來看,的確是越來越好了,可以後呢?
陳宴知道自己這是天神州人刻在骨子裡的生存焦慮,他認為這種生存焦慮是正確的,由於他接觸的知識太多的原因,他始終感覺整個世界危機四伏。
她看著陳宴欲言又止的樣子,並未猜出陳宴心中所想,而是猜到了一個錯誤的方麵:
“安澤姆先生已經幫我脫離了月之眷族的控製,我不會再次參與到他們的事情裡。”
這又是另一件事了——同樣是很重要的一件事,陳宴認為自己需要問問清楚才行。
所以他看向聖歌13。
後者回應道:
“我再次強調,這樣的【脫離】是永久性的,且不可逆轉。”
看起來,聖歌13的異端信仰也挺強悍——至少不比月之眷族的月神信仰弱。
陳宴之所以要問月之眷族的事情,是因為之前薇薇安說過的事情讓他非常不自在——月球被挖空了,月之眷族從今往後會旅居在不同人類的夢境中。
陳宴知道自己每天晚上都會做稀奇古怪的夢,他原本就很害怕夢境會改變他精神上的一些東西,現在又有了月之眷族這樣隨時會入侵夢境的東西,他感覺自己遲早要和這些東西決一死戰——這種感覺實在是莫名其妙,但又強烈的很。
就在這時,手術室的門開了,和陳宴印象中一模一樣的強尼·墨格溫出現在了門後。
這個堅強的男人紅著眼睛擁抱了薇薇安,然後緊緊握住陳宴的手,用激動的語氣表示了感謝。
陳宴這時候表現的很認真,將自己當初得到的那份墨格溫先生手書的工黨名單的後續事件告訴了他,並表示了歉意:
“實在抱歉,墨格溫先生,我沒能找到名單上的所有人,在那時,我和威廉·亞當斯家的萊昂納多·亞當斯爆發了衝突,並將其擊殺,之後就進了監獄,後來被驅逐出了島鏈,至今沒有回去的機會。”
強尼·墨格溫聽到這消息,神情立刻嚴肅起來。
陳宴說話的時候沒有理直氣壯,但也並未氣餒:
“我推助了亞楠市的大遊行,但並未取得很好的結果,也沒有為工人們得到什麼大的好處,僅僅是得到了一些他們本該有的待遇和福利罷了。”
雖然很難以啟齒,但陳宴依然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我認為,在時代劇變的當下,我們已經很難通過抗爭贏得什麼——在這個科技爆發的時代,工人們得到了他們想要的工資待遇,即便那並不公平,但他們依然能夠以一人的工作養活整個家庭——對於他們來說,這就已經足夠了——他們已經心滿意足。
所以,墨格溫先生,如果你要繼續曾經未竟的事業,請務必小心。”
強尼·墨格溫已經在擁有腦機,更新係統軟件的時候讀取過這個時代的很多通識和常識,他知道陳宴在說什麼。
他說出了陳宴預料之外的答案:
“我會守候著。”
“我會作為一個普通的小商人,安分守己的守候著自己的一畝三分地。”
他語氣堅定。
“如果我在有生之年被再次需要,也依然會站出來,執行我的使命。”
陳宴點了點頭,在寒暄兩句之後,給兩人辦了難民和非法移民都能辦的臨時身份,買了手機,開了電子賬戶,由於兩人已經在亞楠市官方網站“登記死亡”的原因,他們必須改名換姓,以另外的身份生存下去。
薇薇安顯然早就明白這一點,因此她才用加重了的語氣詞說“想想辦法把房子賣了”,而不是簡單的“把房子賣了”。
他為他們買了船票,送他們上了晚上10點30的最後一班前往亞楠市的渡輪,看他們消失在夜色裡。
戴斯島前往亞楠市的最後一班渡輪在10點半,可亞楠市前往戴斯島的航班卻徹夜不休,此時陳宴站在碼頭向亞楠市的方向眺望,隻看到海麵幾乎被密集的星星點點探照燈的燈光點亮了,墨格溫先生和薇薇安所乘坐的渡輪仿若逆行,在船隻的潮流中看起來頗為紮眼。
人們前往戴斯島,也或許會在未來離開戴斯島前往星鏈,誰都不知道自己的前途如何,隻知道前進總是沒錯的,陳宴呆呆的站在碼頭上被冰冷的海風吹了半晌,才忽然反應過來,這不就是動物的遷徙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