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藏身在人們身影縫隙中名為融合獸的怪物,究竟是什麼?
苗水生說那些東西並非生物,而是“生命”本身——融合獸是“生命大融合”的造物,是集合了一切優秀基因的“生命”本身最健康、最優秀的樣子,是碳基生命進化的終點,是碳基生命邏輯架構的最優化。
它們擁有任何碳基生物的生命形態以及經由它們自身生命邏輯產生的優化形態,它們可以是真核生物也可以是原核生物,可以是細菌也可以是病毒,可以是獨立的細胞體也可以是細胞體融合產生的任意獨立生物個體。
它們適應環境而存在,為了生存下去而將自己改變成任意碳基生命的物質形態。
克萊恩在聽到這番解釋的時候感覺很荒誕,碳基生命——也是基因生命,一切優勢的集合體竟然會是這樣的怪物。
融合獸的製造意圖在它的行為上體現的淋漓儘致——獵殺、進食、繁衍、進化,它們所有的行為動機都基於此。
這座空間城市,是它們進行一切生物行為的巢穴,這座空間城市裡的人則是它們獲取一切生命活動所需碳基的來源。
克萊恩仍然能夠使用身體內僅剩不多的唯心力量進行反抗,代價是因透支力量而發生“衰變”——他將在力量完全用儘時變成一張儲存了一切脫水生物質的皮囊,苗水生之前開過惡意的玩笑,說執行人的皮囊對融合獸們來說相當於肉夾饃,除了填飽肚子之外沒有其他作用。
他應對一隻融合獸尚且在拚儘全力的情況下無法將其徹底斬殺,更何況如今麵前這麼多隻呢?
它們將他包圍起來,它們對他十分好奇,它們似乎想要將他那獨特的、低級的生命形態據為己有,於是人群不斷轉化成了它們。
克萊恩短暫的思考過後,他麵前已經出現了由融合獸組成的海洋——
它們組合在一起,成了比水密度更小的液體,它們朝著他奔湧而來,將整個空間封鎖起來,讓他避無可避。
在被融合獸包圍的這一刻,自知此次恐怕無法脫身的克萊恩內心的唯心力量爆發了。
時間暫時停止在此刻。
“我曾無數次幻想過自己的終結。”
克萊恩看著身邊毫無征兆出現的另一個自己,意識到那人並非物質上的另一個他,而僅僅是他麵臨死亡之時超越了死亡的【超我】——執行人瀕死時爆發的唯心力量放大了他的【超我】,以至於他第一次直視自己的【超我】並與其對話。
“我第一次麵對死亡是在小時候,那天我從教會學校放學回家,在進入一條胡同的時候被兩個高年級學生堵住,他們拿著從學校畫室偷來的裁紙刀,跟我索要錢財。”
克萊恩的【超我】靜靜的聆聽著他的話——那是他這個世上最忠誠的聽眾。
“我家裡雖然並不缺錢,但我也不想給他們——我拒絕了他們,推搡之間,被他們用裁紙刀戳在手臂上。
血把手臂處的衣服染紅,他們開始拖拽我的包,我大聲吼叫,終於喚來了巷子外的路人。
他們逃了,我得以逃脫一條性命。
我在失血導致暈眩的情況下走出胡同,倒在地上,下一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經是在診所,我的父親陪伴在我身邊。
他對我說,好樣的。”
【超我】對他說:
“你擁有麵對暴力時的勇氣,這作為一個孩子殊為不易,可惜這樣的勇氣並未使你受益終生。”
克萊恩承認這個事實:
“是的,勇氣是容易隨著年齡和閱曆而被忘卻的。”
克萊恩又說道:
“我第二次麵對死亡是在剛剛上班第二年的時候。
那時亞楠市很亂,我作為青年儲備乾部主動請求被派遣到亞楠市下城區的卡彭巷執行逮捕任務。
我和我的同事們錯誤的估計了罪犯的幫派力量,當我們追趕到罪犯藏身的工廠的時,陷入了幫派準備好的埋伏圈。
我的同事們接二連三的死去了,他們倒在我身邊,甚至連遺言都沒機會說出口。
我拿了他們的槍,和幫派對峙很久,受了很重的傷——我的肩膀、大腿和腰腹都中了子彈,疼痛讓我幾乎暈厥。
如果不是因為那時候我的孩子剛剛出生,恐怕我當時就放棄了。
我撐了很久,逃了很久,遇上了擁有正義感的人,他們幫我報了警,於是我十分幸運的得了救。”
【超我】對他說:
“救你的是愛。”
克萊恩說道:
“是的。”
“我自此更加意識到執行【正義】的重要性。”
“自從第二次麵臨死亡之後,我對【正義】有了新的理解——所謂【正義】並非隻憑一腔孤勇和熱血就能實現的,【正義】必須以強大的理智和審慎的思考為依托去執行,才能影響現實。
我在後來更加小心的生活——我更精細的打理和同事以及上級之間的關係,動用我手中掌握的力量去做我力所能及的事,去伸張我力所能及的正義。
我收斂了我的性格,結交了更多朋友,更頻繁的用禮物打理各種關係,如此一來,當我在我的位置上做了什麼出格的事情,最起碼有人為我兜底,不至於因為其他彆的什麼原因離開我的崗位——一旦失去了作為一名警員依法使用暴力的權力,【正義】很難得到伸張了。
我並沒有我所說的這麼光明偉正。
在麵對比我弱小的生命時——比如沒什麼權勢的普通人,我利用我的身份震懾他們,因為和普通人打交道是非常耗費心力的事情,亞楠市的識字率不到百分之三,站在一名警員的角度來看,幾乎所有人都是蠻不講理的——我認為,一個強大到足夠令人畏懼的身份能夠更好的讓我更順利的執行我的工作。
我的工作——執行正義之事,並非要用完全看得見光的手段。
見不得光的手段包括利用比我弱小的生命的缺陷去奴役它們——我曾讓一個亞人氏族為我服務,利用它們的缺點逼迫它們執行我的命令——結果自然是好的,我當時破獲了很多案子,而在此之前,那些家夥隻會吃掉不幸掉落下水道的流浪漢和偷艾爾人雞籠裡的雞。
我開始更柔和的執行我的正義——
我開始和幫派打交道,和他們的老大建立私底下的關係,以獲取在一些事情上的便利。
我在私底下苦練槍法,在沒必要的時候將手槍和更多彈夾隨身攜帶,以防止隨時產生的意外情況。
我加入了亞楠市的保守黨,獲得了保守黨內的一些資源傾斜,我因此頻繁出入亞楠市一些私人社交圈子的宴會,即便這占用了我很多時間。
我杜絕了我所在街區的私刑並擴張了我所在警務處的編製規模,我手下的警員們人手和武裝都更加充足,一旦和犯罪分子爆發衝突,他們隨身攜帶的子彈足夠他們堅持到增援來到。”
克萊恩在這裡產生了停頓。
“後來,我接觸到的東西越來越多,眼界越來越開闊,我意識到能夠執行【正義】的更強大力量——政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