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宴用淡淡的,很平靜的語氣說道:
“你要不要我幫你去死。”
門內的聲音並未因這樣的“問候”而導致暴躁,而僅僅隻是略微煩躁,他似乎已經不清醒了:
“不要,我暫時不要,我還有事情要做……這些天我看到了許多,包括外麵,包括……你。”
那混亂的聲音裡很快出現了幸災樂禍:
“你也遇到了困難,你也快要變成和我一樣的情況了,你確定不在那之前給自己腦門上來一槍?”
他變得腐朽又絮叨:
“當你變成我這個樣子的時候,再想後悔就晚了,我已經沒有抬起槍口給自己來上一槍的勇氣……即便那樣做,也無法讓我停下了。”
門內門外同時陷入沉默。
陳宴心情有些失落,這一路走來已經有很多朋友離開自己,奧斯曼狄斯雖然算不上什麼關係多緊密的摯友,但的的確確可以算作忠誠的夥伴,
打破沉默的是門內傳出的低沉聲音:
“客廳桌上有煙……是一個小偷留下來的,我那個點很生氣,他正好撞到了槍口上。”
他語無倫次。
陳宴去客廳拿了煙,但沒有找到打火機,就隻把煙叼在嘴裡,他平時最討厭的就是煙草的味道,但在壓力很大的時候,那些刺鼻的如同焦油一般的味道又讓他的精神產生了類似愉悅的情緒,他知道那是某種多巴胺在煙草味道的刺激之下從大腦中分泌出來了。
陳宴回到門口,奧斯曼狄斯就斷斷續續的說了起來。
“我這些天發現了一些秘密。”
那並不是訴說秘密的語氣。
“我發現我們頭頂上的不是天空,腳下踩著的不是大地。
我發現我所經曆的一切並非世代的變遷,也不是時間的更迭。
一切都是錯誤的,陳宴,一切都僅僅隻是一瞬間的錯誤。
錯誤誕生了這個世界,錯誤誕生了我,錯誤誕生了威廉大師。”
威廉大師,“馬斯特”即為“大師”的意思,威廉大師即是威廉·馬斯特。
在此之前,陳宴已經從願望口中知曉了園長的一些秘密,其實陳宴當時並沒有怎麼驚訝,因為那些秘密雖然讓人聽了不可思議,但如果是園長的話,好像也沒什麼值得驚訝的。
陳宴嘗試著延續這場荒誕的談話:
“園長是很厲害的人,也是曾經的失敗者。”
門內的聲音頓時變得很氣憤:
“他未來也將會迎來失敗!我已經預見到那樣的未來了!”
陳宴問道:
“未來是什麼樣的?”
門內的聲音立刻鄭重起來:
“未來是人創造的,未來就像是個泥塑,人把未來捏成什麼樣子,未來就是什麼樣子。”
陳宴笑了:
“雖然都是些廢話,但我喜歡這樣的答案。”
門內的聲音立刻暴躁起來:
“可我不喜歡!”
陳宴沒有立刻答話,他在門口坐下,將香煙調轉,一邊嚼著煙葉,一邊問道:
“怎麼就不喜歡呢?”
門內的聲音裡出現了悲涼的語氣:
“威廉大師毀了我的家,我要殺了他!”
陳宴嚼著煙葉,低著腦袋,聲音含糊不清:
“什麼時候的事。”
奧斯曼狄斯聲音帶恨:
“在冰川世代結束之後很久,他再次找到了我,設計構陷,讓我擁有了妻子和孩子,我那時以為他真的隻是好意,想要讓我這麼一個孤獨的靈魂擁有歸宿……
後來他擄走了我的孩子,我的妻子因失去孩子而患上心病去世了,這世上再次隻剩我一個人……”
竟然還有這麼一遭。
陳宴依然低著腦袋:
“你是不被世界迭代束縛的,他一定是想要在你身上進行某種實驗……他想要你的基因?”
陳宴自問自答:
“不……不是基因,他是想要你的……
靈魂特征值。”
奧斯曼狄斯聲音如同鬼哭:
“他想要創造一個不被任何神明影響的新世界,他認為對於不被服務器迭代影響的我而言,我的靈魂特征值就是創造那個新時代的密碼。
當初乘坐薩隆美爾離開冰川世代的其他人也被他一一找到,進行了一切能夠進行的實驗。
我當初輕信了他,甚至把自己的眼睛送給了他,我以為他真的會用我的亞人王之眼搜尋這個世界,尋找到生命的出路。”
鬼哭聲中多了幾分絕望:
“時至今日我才知道,那根本是不可能的!
生命的出路,根本是不存在的!”
陳宴抬起頭,眼神裡雖有疑惑,但並沒有太多迷茫:
“你的眼睛隻能看到宇宙之內,是吧。”
門內的奧斯曼狄斯答道:
“並非如此,時至今日,我已經看到了宇宙之外——那個已經寂滅的絕望世界。”
陳宴用一種近乎於盲目的樂觀說道:
“也許你看到的並非一切的真相。”
門內已經接近腐壞、隻保留著一絲理智的奧斯曼狄斯說道:
“我不知道,我看不到那樣的未來了……我也沒辦法殺掉威廉大師,為我的妻兒報仇。
陳宴,我就把我真正的眼睛送給你,你幫我報仇,好不好?
你將會看到我所看到的一切。”
話音是隨著語氣一同落下的。
通感中,門背後的情感完全混亂起來,再無一絲人類的情感參雜其中。
陳宴推門而入,隻見整個房間已經被類似肌肉一般的生物組織糊滿了,那些類似肌肉、通過肌腱連接在一起的生物組織顯然已經腐壞,發出陣陣惡臭。
生物組織上鑲嵌滿了密密麻麻的眼睛,當陳宴走進來的時候,所有眼睛同一時間向他看過來。
陳宴腦袋裡“轟”的一聲,意識被那些眼睛裡的某種力量逼出腦海,穿過雲層超越真空,視角被不斷拉長……
下一刻,隨著一陣電車鈴聲響起,陳宴在拜倫維斯動物園門口睜開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