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秒鐘後,他咽了下去。然後,在於玲屏息的注視下,他抬起頭,對著她露出了一個極其溫和、甚至帶著點滿足的笑容。
“嗯,”他點點頭,語氣平淡而真誠,聽不出任何勉強,“老王這手藝,最近見長。”他又舀起一勺,依舊是麵片居多,“湯底清淡,麵片爽滑,蝦仁也新鮮。”他評價得煞有介事,仿佛在點評米其林餐廳。
於玲看著他麵不改色地將那碗堪稱“災難”的“鮮蝦麵片湯”一勺一勺送入口中,看著他臉上那副“味道不錯”的真誠表情,聽著他那句“老王手藝見長”的鬼話……巨大的荒謬感混合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心酸和暖流,猛地衝上她的眼眶!
鼻子一酸,視線瞬間模糊了。
這個混蛋!又在演!又在騙她!明明難吃得要死!明明是她搞砸了!他卻吃得那麼認真,還替她圓謊!
她慌忙低下頭,掩飾自己泛紅的眼眶,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你喜歡就好。”她轉身,假裝去收拾台麵,手指卻微微顫抖。
趙辰很快將那碗宵夜吃得見了底,連湯都喝光了。他放下勺子,抽出紙巾優雅地擦了擦嘴角。
“很晚了,去休息吧。”他站起身,走到於玲身後,極其自然地環住她的腰,下巴輕輕擱在她發頂,聲音帶著濃濃的倦意和滿足,“謝謝你的宵夜,玲玲。很暖。”溫熱的呼吸拂過她的耳廓,帶著一種令人心安的魔力。
於玲靠在他溫熱的胸膛上,感受著他沉穩的心跳和環抱的力量,心頭的酸澀和挫敗感,竟奇異地被這笨拙的溫柔一點點撫平了。
清晨。
於玲的生物鐘讓她早早醒來。身邊的趙辰還在沉睡,呼吸均勻綿長,眉宇間殘留著一絲未散的疲憊。她輕手輕腳地起身,想去廚房倒杯水,順便……處理一下昨晚的“戰場”。
走進廚房,晨光熹微,照亮了島台和灶具。昨晚的狼藉已經被她睡前大致收拾過,但空氣中似乎還殘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焦糊味?
於玲的視線下意識地掃向角落那個超大容量的嵌入式分類垃圾桶。她記得昨晚把煮糊的粥鍋藏到了最裡麵的灶眼,後來趙辰回來,她心神不寧,忘了處理。
她走過去,掀開垃圾桶的蓋子。
目光瞬間定格!
在那些新鮮的果皮和咖啡渣下麵,赫然躺著一小團……黑乎乎、硬邦邦的東西!
是那鍋煮糊的蔬菜粥!被挖走了一部分!
於玲的心猛地一沉!她顫抖著伸出手,用指尖小心翼翼地將那團焦黑的東西撥開一點。
焦炭般的粥塊下麵,清晰地壓著半塊同樣被燒得焦黑、勉強能辨認出原貌的雞腿肉!上麵還帶著清晰的、被咬過的齒痕!旁邊,還有幾粒同樣被熏得漆黑的米粒。
這顯然是趙辰昨晚趁她不注意,或者在她去洗漱的時候,偷偷從藏起來的焦糊粥鍋裡挖出來的!他甚至還試圖吃了一口?!那半塊帶著齒痕的焦炭雞腿,就是鐵證!
一股巨大的酸澀和心疼,如同最洶湧的浪潮,瞬間將於玲淹沒!她死死捂住嘴,才沒讓自己哭出聲!
這個傻子!明明知道是焦炭!明明難以下咽!卻為了不讓她失望,為了維護她那點可憐的自尊心,硬是……硬是偷偷挖出來,還試圖吃掉?!就為了配合她那個“老王手藝見長”的謊言?!
淚水再也控製不住,大顆大顆地滾落下來,砸在冰冷的大理石台麵上。她看著垃圾桶裡那半塊帶著他齒痕的焦炭雞腿,仿佛看到了昨晚他背對著自己,皺著眉,強忍著不適,努力咀嚼這可怕“宵夜”的樣子……
就在這時——
“叮咚——叮咚——”
清脆的門鈴聲在清晨的彆墅裡響起。
於玲猛地回過神,慌忙擦掉臉上的淚水,整理了一下情緒,快步走向玄關。
透過可視門禁屏幕,她看到門外站著一個穿著印有“老王家常菜”字樣紅色圍裙、笑容憨厚的中年男人——正是樓下那家小餐館的老板,老王。
於玲疑惑地打開門。
“趙太太,早啊!”老王搓著手,臉上堆著十二萬分的恭敬笑容,將一個沉甸甸的、印著“禦品軒”精致LOgO的保溫食盒雙手奉上,“這是趙先生昨晚特意打電話來訂的廣式早茶!蝦餃皇、蟹籽燒麥、豉汁鳳爪、皮蛋瘦肉粥,都是剛出爐最熱乎的!”
老王說著,眼神裡充滿了敬畏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趙先生特意交代,讓您多睡會兒,彆起早折騰。還說……”
他頓了頓,聲音壓低了些,“……讓放‘老地方’,就是小區門口那家打印店,用他們的保溫箱溫著,等您醒了再送過來,保證口感!”
打印店?保溫箱?
於玲接過那沉甸甸、透著食物溫熱的精致食盒,指尖微微發燙。食盒的提手上,還壓著一張折疊起來的、質地精良的米白色便簽紙。
老王完成任務,恭敬地告退。
於玲關上門,背靠著冰涼的門板,心臟在胸腔裡瘋狂跳動。她顫抖著手指,拿起那張便簽紙,緩緩展開。
紙上,是趙辰那熟悉而遒勁有力的字跡,隻有短短一行:
太太的手藝,天下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