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01的清晨,陽光金燦燦地潑進客廳。廚房飄著煎蛋的油香,暖烘烘的煙火氣。
於玲裹著軟乎乎的絲質睡袍,光腳踩在溫熱的木地板上,斜靠著中島台。手裡捧著她那寶貝銀色保溫杯,小口嘬著老薑紅糖水,又辣又暖。眼睛卻黏在灶台前那個係著圍裙的背影上。
趙辰背對她,腰上那條飽經風霜的柴犬圍裙,還沾著昨天糖霜大戰的點點“勳章”。
他動作麻利,平底鍋裡倆太陽蛋滋滋響,邊緣煎出焦糖色的蕾絲邊。麵包機“叮”一聲,彈出兩片金黃酥脆的吐司。空氣裡黃油混著焦香,是讓人心安的味道。
一切照舊。
可昨晚廚房那場“糖霜醃契約”的核爆之後,空氣裡多了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那份《互助婚姻協議》誰也沒提,像被掃進了記憶角落。可它炸開的坑還在,心湖底下暗流湧動。
於玲看著他的背影,心裡像打翻了調料鋪。甜的是他記得她所有習慣,酸的是那份該死的倒計時,怕的是這“習慣”會不會隻是契約限定的演出?
“玲玲,”趙辰沒回頭,鍋鏟小心地給煎蛋翻個麵,聲音帶著剛睡醒的啞,還有點繃著的緊,“糖心?全熟?”
“糖心。”於玲脫口而出,嗓子有點發乾。看著他利落地鏟起一顆顫巍巍的糖心蛋,滑進白瓷盤裡。蛋黃飽滿得像要流出來,晃得她心尖也跟著顫。
就在這時,趙辰動作頓了一下。他像是猶豫了零點一秒,伸手從旁邊抓過一個沒標簽的精致小玻璃罐。罐子裡,濃稠如琥珀的蜂蜜,散著股獨特的草木香——頂級麥盧卡。
他用小銀勺,極其小心地,在於玲那顆糖心蛋旁邊,淋了細細幾線蜂蜜。
“嘗嘗這個蜜,”他聲音穩得刻意,像聊閒天,“朋友…呃…搞養蜂的朋友送的。說暖胃。”
他沒回頭,繼續折騰自己那份全熟蛋,動作流暢,可於玲眼尖地瞄到他握著鍋鏟的手指,指節都用力得發白了。
朋友…又是朋友。
蜂蜜…暖胃。
於玲心口像被那幾滴蜜燙了一下。他記得她胃不好,記得她每個月那幾天的蔫吧。這點點滴滴、笨拙又固執的體貼,像張最軟的蛛網,把她越纏越深。沉溺,也心慌。
她端起盤子,坐到窗邊小桌旁。陽光暖烘烘地裹著她。拿起刀叉,小心切下一塊焦邊淌心的蛋,蘸了點邊上晶亮的蜜,送進嘴裡。
溫熱的蛋液混著蜂蜜濃稠的甜香和淡淡草花氣,在舌尖化開。暖意順著食道滑下去,好像真熨帖了胃,連心裡那點酸澀都化開了些。
趙辰也端著盤子坐對麵。他低著頭,專心切他那份全熟蛋,渾身散發著“我很普通”的氣場。
倆人悶頭吃,隻有刀叉碰瓷盤的輕微脆響。空氣裡繃著根看不見的弦。
於玲小口吃著,能感覺到趙辰的目光,好幾次想抬眼看她,又在她發現前飛快垂下去。喉結滾了滾,像咽下了什麼話。
終於,盤子快空了。
趙辰放下了刀叉。
他沒抬頭。
隻伸出那隻骨節分明的手,指尖帶著點不易察覺的顫,慢吞吞地、極其“隨意”地,拂開了桌上裝吐司的小竹籃旁邊——一本封麵印著《時間管理法則》的硬殼書。
書下麵,赫然壓著一角熟悉的、邊角泛黃的紙!
正是那份《互助婚姻協議書》的一頁!上麵“一年為期”的條款和兩人簽名,刺眼得要命!
於玲的呼吸瞬間停了!心臟像被冰手攥住!剛被蜂蜜暖熱的胃瞬間凍僵!他…他把它帶出來了?!放早餐桌上?!他想乾嘛?!
趙辰的手指就停在那頁發黃的協議上。他還是沒抬頭,目光死死釘在自己盤子裡最後一點蛋渣上,好像那是什麼世界難題。耳朵根“唰”地紅透,一路蔓延到脖子。整個人繃得像拉滿的弓。
書房那晚的死寂卷土重來,壓得人喘不過氣。
就在這窒息沉默快把於玲逼瘋的當口,
趙辰極其艱難地、極其緩慢地抬起了頭。
金絲眼鏡後的眼睛,沒了平時的溫吞,也沒了昨晚的狂喜。裡麵塞滿了巨大的、幾乎要溢出來的緊張、期待、和一種近乎卑微的試探!
他嘴唇動了動,才發出聲音,啞得像砂紙磨木頭,還強裝“今天天氣不錯”的隨意:
“玲玲…”他叫她名字,輕得像歎息,目光卻像鉤子,死死鎖住她瞬間煞白的臉,“…你看這日子過的…”
他頓了頓,喉結狠狠滾了一下,像是攢著畢生的勇氣,指尖無意識地在協議“一年為期”那幾個字上蹭了蹭。
“…好像…都成習慣了。”聲音更輕了,帶著刻意營造的漫不經心,眼神卻燙得像烙鐵:
“習慣早上看你抱著杯子發愣…習慣給你煎糖心蛋…習慣挨你罵分不清鬆露和香菇…習慣…”
他深吸一口氣,聲音帶上了藏不住的抖和巨大的希冀,像踩在懸崖邊,試探著伸出腳:
“…習慣有你在跟前了。”
他停住,目光緊緊鎖住於玲的眼睛,帶著孤注一擲的懇求。聲音輕得能被風吹跑,卻像炸雷在於玲耳邊轟響:
“這破協議…看著真礙眼。”他微微偏頭,掃過桌角那頁紙,語氣天真笨拙得像在商量晚上吃啥,“…要不…咱把它撕了?”
撕了?!
他說出來了!
用這種“日子過順了”的、輕飄飄的、仿佛抱怨水電費太貴的語氣,把懸在倆人頭頂、決定關係本質的冰冷契約,像扔垃圾一樣提了出來!
於玲隻覺得一股電流從腳底板竄上天靈蓋!心臟在胸腔裡玩命蹦迪!血“轟”地衝上頭頂,又“唰”地退乾淨!
狂喜像煙花在腦子裡炸開!他主動提了!他想撕了契約!他想把這“習慣”焊死成永恒!
她看著他近在咫尺、寫滿緊張期待的臉,看著他紅透的耳朵脖子,看著他緊抿的唇和微微發抖的指尖……巨大的心動像海嘯,瞬間把她拍懵了!那個“好”字幾乎要衝口而出!
然而——
就在“好”字卡在嗓子眼的瞬間!
顧芊芊那張刻薄扭曲的鬼臉,那些淬了毒的詛咒,無比清晰地閃現出來!
“他需要的是配得上他身份的助力!”
“在真豪門眼裡,你算個屁!”
“跟著他?你有什麼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