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嗤啦——!”
死寂的病房被紙張撕裂聲捅破。
於玲背對著堵門的趙辰。燈光在她睫毛下投出陰影,看不清臉。
隻有那雙手,捏著那份曾象征“互助”的結婚協議,用儘全身力氣,一下,又一下,狠狠撕扯!
紙張在她手裡扭曲變形。她撕得專注又狠,像要把這一年來的甜和苦,連帶著這張紙,挫骨揚灰!
碎片雪片似的飛,落在染血的創可貼包裝上,落在趙辰那隻裹著厚紗布、卻還死攥行李箱拉杆、滴血的手背上。
一片碎紙鋒利的邊角,正正落在他手背紗布洇血處,被新鮮的血染紅。上麵“互不乾涉”幾個字,泡在血裡,格外刺眼。
趙辰身體猛晃了一下。攥拉杆的手疼得脫力,指節捏得哢吧響,血從紗布邊緣加速滴落,砸在地板。
他想說話,喉嚨像被烙鐵堵死,隻能發出嗬嗬的抽氣聲。
最後一片紙在於玲指尖化成灰,飄落。
她慢慢轉過身。
臉上沒表情。沒火氣,沒眼淚。隻剩一片死寂的冰封。
那雙不久前還燒著怒火、淌過淚的眼睛,現在空洞得像枯井,仿佛所有情緒都跟著協議燒成了灰。
她的目光,極短暫、毫無溫度地掃過趙辰那隻染血的手,掃過他慘白絕望的臉,掃過他鏡片後碎玻璃似的眼神。
然後,平靜開口。聲音不高,清晰。
“都冷靜冷靜。”
她頓住,每個字都像淬冰的刀子,慢而狠地割斷最後那點脆弱的聯係:
“協議…”
“作廢。”
“作廢”兩個字,像最終判決,轟然砸下!砸碎了趙辰眼裡最後一點光!
於玲不再看他。彎腰,那隻剛撕碎協議的手,帶著機械的冷漠,用力地、一根根地……掰開了趙辰死扣在拉杆上的手指!
冰冷的金屬拉杆,糊滿粘稠溫熱的血。她的指尖不可避免地沾上那刺目的紅,她不在乎。
趙辰的手指被她一根根掰開。他沒反抗,像抽走了魂的木偶。那隻手無力垂下,血順著指尖滴得更快,地上聚起一小灘。
於玲直起身,拽過行李箱拉杆。輪子碾過地上碎紙片,發出沙沙的、碾骨灰似的聲響。她拖著箱子,腳步沒停,徑直走向被趙辰堵著、卻已形同虛設的門口。
沒看他,沒說話。平靜地、帶著股讓人心慌的冷,從他身邊擦過。
趙辰的身體在她擦過的瞬間,猛地震顫了一下。他僵硬地、極慢地扭過頭,金絲眼鏡後的眼珠子,死死地、絕望地黏著她決絕的背影。
她出了病房門。
腳步聲在空走廊裡回蕩,越來越遠。
最終,被電梯吞沒。
趙辰還釘在原地,站在一片狼藉的門口。腳下是染血的紗布渣,是協議的屍塊,是散落的創可貼皮……還有,那刺眼、不斷擴大的、他的血泊。
他慢慢地、極慢地低下頭,看著自己那隻無力垂著、還在滴血的手。掌心厚厚的紗布徹底被血泡透,成了暗紅色。
“嗬……”
一聲極輕的、帶著血腥味的、破碎的笑,從他慘白的唇縫裡擠出來。
他慢慢抬起沒傷的左手,捂住了眼睛。指縫裡,滾燙的液體混著掌心血汙,洶湧滾落。
海城,城南,舊時光城中村。
跟雲頂小區的富貴安靜比,這兒是時間的垃圾場。窄巷子像迷宮,牆皮剝落,糊滿褪色的招租廣告。空氣裡是黴味、劣質油煙和下水道隱隱的酸餿氣。
於玲拖著那隻沾了趙辰血的箱子,輪子在坑窪水泥地上掙紮,發出悶響。高跟鞋踩在汙水裡,每一步都紮眼,惹來巷口幾個光膀子、叼煙打牌男人的斜眼和口哨。
她沒表情,對一切視而不見。隻有抿緊的唇線和微微發抖的指尖,泄露著心裡的疲憊和荒涼。
終於,停在一棟牆皮掉光、露出暗紅磚的舊樓前。樓道口堆著破自行車和餿垃圾桶。這就是她婚前的窩,那個小小的“避風港”。
找到記憶裡生鏽的綠色鐵皮信箱,摸出那把同樣鏽跡斑斑的鑰匙。冰涼的金屬觸感讓她指尖一顫。她吸口氣,把鑰匙插進鎖孔。
用力一擰——
紋絲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