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兒,真的不用再考慮一下嗎?”
李嫻略顯遲疑地開口。
她原本以為,麵對這種考察文功的試題,林逸之或許要思考半炷香的時間,才能得出答案。
而現實卻令她大跌眼鏡,以她視角來看,林逸之才剛剛瞄了一眼試題,又和林汐打趣了幾句,然後就……就這麼寫下答案了??
這……真的有思考過嗎?如此短的時間,得出的答案是否太過兒戲?
何素雲也笑容一僵,隨即麵露失望,心道:
“看來方才隻是瞎貓碰上死耗子,這孩子怕不是連其中的玄妙都沒看出吧?”
唯有林汐依舊滿臉輕鬆,她小嘴嘟囔著,眼眉間是止不住的笑意:
“這個臭呆瓜,淨愛出風頭!”
“回老師,弟子已經確定答案。”
林逸之畢恭畢敬答道,心中卻十分的不以為然。
拜托,這可是來自後世的神秘力量,填個字當然不在話下。
李嫻固然仍有疑慮,但見林逸之語氣堅定,她也不好再說什麼。
懷揣著不同心事的眾人一同上前,但見宣紙之上隻多了一字——
“泊”
“煙渡梅香弄客夢,月泊蓮影見人家。”
眾人如出一轍地一愣,隨即紛紛倒吸起涼氣。
眾所周知,水麵無論再怎麼平靜,細看之下,還是難免會有一道道不算明顯的漣漪。
若是於陰涼處看,那些漣漪往往不甚明顯。可若是映上些許光亮,那些倒映水麵的景象,便會被水波拆分成一道一道的,閃爍得格外清晰。
特彆是月亮這般的明亮之物,夜間倒映水中,便會沾染上漣漪的波紋,變得波光粼粼。
一痕一痕的月光,隨漣漪回蕩,看上去就像是在不停地微微晃動。
而“泊”字,便是把水月比擬成停泊水麵的小船,正隨著微波起伏,輕輕搖晃。
那麼“月泊蓮影見人家”的大意便是——
明月停泊於蓮影,倒影著安睡的人家。
與填“月留”“月藏”相較,“泊”字自帶一種日落而歸的鄉野寧靜,同上文“煙渡梅香弄客夢”中旅人安睡的意境呼應,自然而慵懶。
同時,也與下文的“見人家”相襯,營造出一種人間安寧的美好氛圍。
與填“月棲”,“月眠”相比,便是多了份畫麵感,泊字模擬了泊船的搖晃模樣,無比準確地描寫出水中明月的情態。
當然還有對仗方麵,上文的“渡”字,是船行進間的狀態,而這裡的“泊”字,也是船停止時的狀態。
“煙渡梅香”對“月泊蓮影”,一渡一泊,兩者正好相對,使對仗巧妙無比。
何素雲瞳孔閃爍,呆滯了許久,忽地仰天大笑起來,拍著手連連叫好:
“好!好!好!
這猶如一潭死水的大唐詩壇,可算是後繼有人了!”
語罷,他上前重重拍了拍林逸之的肩膀:“好孩子,你到底是怎麼想到用‘泊’字來形容月影的?
大詩人杜甫的名句——‘孤月浪中翻’,用‘翻’字描寫明月倒映水中,隨波浪浮沉的景象,而你這‘泊’字與他相較,可是有異曲同工之妙!
我還從未見過有哪一個字,能做到如此貼切地形容月影,好孩子,你可是首創啊!
如今大唐這行將就木的詩壇,正需要你這等少年英才!
好孩子,你應該已經誌學之齡了吧?也該到了考取功名的年紀,不知你可願意進入我們潯陽書院學習?
我在這縣學裡頭還算有些話語權,隻要你願意來,免試入學!”
你當然沒見過這種用法,這可是後人的智慧,林逸之心道。
眼見何素雲越說越激動,林逸之默默後退了一步,躲開了他那還想接著拍肩膀的手。
林逸之揉著自己酸痛的右肩,苦笑道:
“謝學官大人賞識,學生隻是僥幸偶得一字,怎敢與杜聖的詩句相提並論?
比起杜聖的蒼勁意境,學生可差遠了。
……不過入學一事,在下無意功名,還是算了。”
趙主簿本來還在琢磨著這句詩的奧妙呢,結果就聽到了林逸之居然拒絕了何素雲的邀請,趕忙湊過來好奇道:
“誒?奇了!雖然咱們縣學的掉價學官,變臉比翻書還快,但好歹也是縣學呀?那學習條件可不是普通私塾能比,好孩子,你怎麼會看不上呢?”
林逸之正欲開口解釋,他是真的無意功名,但李嫻可就坐不住了,直接一把捂住了林逸之的嘴,笑眯眯上前道:
“謝學官大人!學官大人能看得上逸兒,那是逸兒的榮幸,自然不會回絕,方才逸兒胡言亂語,大人莫要在意!”
言罷,李嫻把嗚嗚叫的林逸之拉到一旁,叉著腰沉聲訓斥道:
“有進入縣學的機會,你居然還拒絕?
你發什麼瘋說無意功名?你爺爺要是知道了,不得把你抽死!”
林逸之哭喪著臉說:“可我真的無意功名……”
“說實話!”李嫻一眼看出了林逸之的遮遮掩掩,嚴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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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吧,其實……其實是因為……”
林逸之抬眼看向林汐,吞吞吐吐道,
“因為……何學官又沒說讓師姐去,要是縣學裡沒有師姐,我才不去呢!”
李嫻扶額,心道果然。
林逸之望著林汐的眼睛,無比認真地問道:“師姐,你想去縣學嗎?”
林汐方才聽見了何素雲的話,正發懵呢,此時才回過神來,稍顯慌亂地答道:“不……不想”
“那我就不去了!”
“誒!彆,彆呀師弟,如此難得的機緣,怎麼可以浪費?”
“師姐,你不是說自己不想去嗎?”
林逸之打量著林汐,玩味一笑。
“我……好吧,其實我特彆特彆想去,但我一介女兒身,又怎麼可能進入縣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