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陸啟明沒有,他非但沒有喊人。
反而猛地扭頭瞪著她,眼神凶狠,嘴裡斥責她。
“誰讓你進來的!進門也不敲門!”
那神情不像是悲痛欲絕,倒像是被人撞破了秘密。
可陸水仙當時根本沒多想,隻當父親久病脾氣古怪。
她萬萬沒想到,真正動手的,竟會是她親生父親。
如果這一切真是陸啟明做的。
那麼所有不合理的地方,瞬間都能說得通了。
她媽楊娟花膽小怕事是全村人都知道的事。
記得有一年村裡辦白事,靈堂設在祠堂門口,彆人都去吊唁燒香。
唯獨她死活不肯靠近,非要繞遠路從後山走,說是“怕夜裡做噩夢”。
那種連紙錢都不敢撿的人,怎會自己找繩子上吊?
這種人彆說自殺,連看個喪禮都嚇得睡不著覺。
怎麼可能鼓起勇氣結束自己的生命?
除非……她是被逼的。
或者,壓根不是自殺。
可問題來了。
親爹為什麼要害親娘?
幾十年的夫妻,就算感情再淡,也有兒女在旁。
難道真能狠下心腸,親手將相伴多年的妻子送上絕路?
陸啟明冷冷地盯著懸在半空中的楊娟花。
他的眼中沒有悲傷,沒有悔恨,隻有一種近乎扭曲的快意。
他咬緊牙關,牙齒咯咯作響。
“對!這老不死的說得沒錯!我就想弄死她!我恨不得她早死十年!”
陸水仙聽到這話,隻覺得腦袋嗡的一聲炸開。
她紅著眼,聲音顫抖地質問:“爸!我媽嫁給你幾十年,你癱在床上這些年,她每天給你端屎端尿,一口飯一口水地喂,伺候你十幾年二十年,圖啥?圖你這一句謝謝嗎?”
“你怎麼能下得了手?那是你結發妻子!是你孩子的親娘啊!”
沈翠芬站在一旁,幾乎要笑出聲來。
她楊娟花伺候陸啟明了?
哪天不是她在廚房忙前忙後?
哪頓飯不是她端上桌的?
哪個冬天不是她給陸啟明擦身子、換尿布?
假話講得多了,還真有人信以為真了。
“呸!你瞎說什麼呢!還伺候我十幾年?你跟你媽一樣,滿嘴跑火車,就沒一句實話!你們母女倆就是一窩子騙子!裝可憐裝了幾十年,真當自己是賢妻良母了?”
陸啟明聽得氣血上湧,臉色漲得通紅,額角青筋暴起。
他猛一揮手,震得床沿哐當作響,怒吼道:“自從我癱了,照顧我的隻有翠芬一個人!每天端茶送水,擦身洗澡,喂飯端便盆,連屎尿都是她一手一腳伺候著!沒有她,我早就餓死在床上了!還能活到今天?”
“你們母女倆呢?一年到頭回來幾趟?逢年過節露個臉,拍幾張照片,回頭就說‘我伺候我爸多少年’?還有臉在這兒哭天搶地?裝模作樣!虛偽透頂!”
沈學林和宋喬英站在門口,聽得目瞪口呆。
彼此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到震驚。
這事他們可是頭一回聽說。
以往提起陸啟明癱瘓的事,村裡人都說楊娟花如何辛苦,如何忠貞,如何撐起一個家。
可現在聽陸啟明這麼說,真相竟完全相反?
真正的照料者,竟是沈翠芬?
因為長久以來嫌惡陸家人勢利刻薄。
沈家近幾年幾乎斷了往來,平日裡不來往,自然也不知道這些內情。
此刻聽著,隻覺得脊背發涼。
就算來,也是放下東西掉頭就走。
而沈翠芬回娘家,從不提自己在陸家過得多苦。
她總是笑著講些瑣碎的家常,說陸家今年收成了多少糧食,院子裡的桂花開了幾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