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婉?”
忽然,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王婉循聲看去,就見到吳疑一臉驚訝地望著自己。
——這人怎麼會在這裡。
麵對吳疑,王婉除了嫌棄沒有太多想法。正想要直接無視,卻見到吳疑背後一個年輕的美麗女人正探頭看著自己,神態帶著些許戒備和局促,模樣似乎有些眼熟。
王婉愣了愣,走過去直接對那女子拱手行禮,打了個招呼:“章小姐。”
那女子局促片刻,倒也點點頭應下了:“你就是,家父曾經與我說起的那位王夫人吧?”
王婉點點頭:“是我。”
章柔模樣溫婉,氣質內斂,隻是稍稍抬起頭瞟了一眼王婉的模樣,便溫順地低下頭,端起無害又溫和的姿態:“家父盛讚你非尋常女子,今日一見,果然不同凡響。”
“夫人謬讚。”
王婉恭敬地一拜,半是真心半是奉承地感慨:“眾人皆傳言章大人府上的大小姐氣度非凡,有神仙之姿,今日一見,果不其然。”
章柔手拿著團扇,似乎是不好意思地半遮住臉,片刻後微微點頭,又躲到吳疑背後去了。
看到吳疑,王婉臉上又不免生出幾分下意識的不耐煩。
吳疑從前隻是覺得王婉這個女人心比天高,居然幻想著舉人會娶一個村姑,然而經曆過上次短暫交涉之後,他開始覺得王婉似乎變了一個人,變得有些可怕起來。
惡心尚且可以逃離,可怕就難免讓人心生不安,於是吳疑對王婉的厭惡便更加深重一些:“你怎麼會在這裡。”
王婉指了指不遠處的榜:“有貴人貼告示說尋找城內辯才,我便來了。”
吳疑大約已經在旁邊聽了不少時候,走上前朝著被王婉堵到啞口無言的老先生躬身一拜:“何老先生,此女與我乃是同鄉,方才多有得罪,還請老先生勿要見怪。”
何老先生看到吳疑,便仿佛瞧見了救星似的,有人撐腰了:“吳舉人,啊呀,這女子居然是你的同鄉?”
吳疑仿佛羞恥似的低下頭:“慚愧,慚愧。”
“啊呀,她說的那些歪理邪說,我真是看著都發抖啊!那些聖人言,居然被一個女子這樣汙蔑,實在是,實在是禮崩樂壞啊!”
吳疑深以為然地點點頭,似乎也為王婉羞恥,再看向她的時候,眼光裡流露出威嚴的憤怒:“王婉,你鬨夠了沒有?”
王婉歪過頭,疑惑到一時間居然不知道說什麼好。
“虧你父親也是秀才讀書人,卻生出你這樣的女兒!何老先生的學識誰人不知,你卻在他麵前信口雌黃,胡言亂語!”
王婉疑惑了半天,總算趁著吳疑說話的空隙插進去:“等下等下,吳舉人,我且問一句——且不論我到底做了什麼?我就是當真做了什麼,與你有什麼關係?”
吳疑一愣,忽然回答不出,卡了一會之後才怒道:“你我乃是同鄉,你做了醜事,丟的卻是我們的人。我是代替村中父老訓斥你。”
吳疑說著,忽然目光瞟向在一旁惶惶不安的賀瘦,不由得譏諷一笑:“一般來說,這管束女子的事務,是應當由夫家承擔的,既然你的夫君承擔不起這份重擔,也隻能由我這個同鄉越俎代庖了。”
章柔有些不快地皺皺眉,輕聲勸說:“吳郎,不要說了。”
賀壽臉色發白,雖然吳疑從頭到尾都沒有和他說過一個字,但是他那鄙夷和譏諷的眼神是不是便會落在他身上,如同針紮一樣渾身刺痛。
——他是在看不起我嗎?他是在透過我看不起婉婉嗎?
賀壽朦朦朧朧地這麼想著,忽然想要反駁些什麼:“你,吳老爺你說我就說我!你為什麼要說王大姑娘?”
賀壽這話說得沒頭沒尾,王婉本來想講的話似乎都被他打斷了,驚訝地回過頭看他。
周圍安靜了一瞬間,人堆裡窸窸窣窣的議論聲更大了。
他忽然覺得惶恐,似乎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把事情搞砸了,此刻也不知道怎麼辯駁,也不知道怎麼接下去。
賀瘦從前覺得自己仿佛已經很習慣被人看不起了,但是當他忽然意識到王婉此刻和他站在一起的時候,一種嶄新的情緒從他早已習慣隨波逐流的身體裡迸發出來。
“你們這些大老爺,仗著讀書多欺負人!王大姑娘哪裡說得不對!那個什麼榜也沒說一定要男人,你們怎麼一個個就欺負她?一邊自己拉幫結派抱怨,一邊譏諷看不起她一個小女孩!你們,你們算什麼讀書人?讀書……讀書就是讓你們用讀過的書欺負女人嗎?”
“阿瘦?”王婉有些驚訝地喊了賀壽一聲。
賀壽根本不敢低頭看王婉,生怕自己憋著的一口氣泄了,隻是這麼瞪著這些之前嘲笑王婉的人,擺出咬牙切齒的神情。
一個書生愣了片刻之後,忽然哈哈大笑起來:“啊,你們瞧瞧這佃戶,一身短衣來教訓我們,果然是……什麼鍋配什麼蓋啊!”
這句笑話一下打破了僵局,周圍人瞬間又哄笑起來。
賀壽被那笑聲逼得說不出話來,又氣又惱。他本來就不是吵架的材料,剛剛那幾句已經算得上超常發揮,眼下隻剩下委屈和不甘心,隻能小聲辯駁:“你們說我就說我,你們說她做什麼?她很厲害的,她讀書厲害,還會斷案!你們根本不懂她多厲害!”
周圍人聽到這話,笑得更加厲害:“哈哈,你們聽到沒有,這個農夫說,我們根本不知道這個農婦多厲害!”
“哈哈哈,怪不得什麼鍋配什麼蓋,這女人的厲害隻有這個男人知道,可不是配得很配得很嗎?簡直是天作之合啊!”
哄笑之中,連吳疑也不由得咧開嘴,輕鬆地笑了起來。
倒是章柔有些擔憂,不由得想要上前解圍,被吳疑一把攔住:“夫人?”
“到底是你的同鄉,兩人都是無依無靠的,我去幫幫他們。”
“夫人千金之軀,何必招惹上這種事情?今日他們僭越惹了事情,是自作自受,夫人不必替他們為難。”
“可是……”
章柔擔憂地轉過身,有些於心不忍,“一群讀書人欺負兩個半大的孩子,實在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