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這件事,莫福便更加傷心,擦著眼淚不滿道:“我還想問你呢,王姑娘。你為何要說他們的壞話?你,你明明最知道!章大人和裴大人是如何好人,你明明都知道!你為什麼還要那麼說!他們是好官!你為什麼要往他們身上潑臟水!”
“吳寶貴要殺的就是好官!”
王婉不耐煩了,扭過頭壓低聲音咬牙切齒道:“從瓊州到京城,其他州縣為什麼沒有出事情,為什麼偏偏是我們清河縣出了事情?”
莫福愣了片刻。
“因為清河縣是唯一沒有交上那筆錢的縣衙!清河縣沒有交那筆臟錢,他們就要弄裴大人和章大人。哪怕事情過去一年,他們照樣能把那件事情拉出來再擠軋一番。”
“這,怎麼會這樣呢……”莫福頹然地坐下來,片刻,忽然掉了眼淚,“早知道這樣,還不如我動了手,我一個人傷心罷了,何苦呢……”
“沒用的,我們做什麼都沒有用。”王婉看向窗外,目光十分銳利,“您就是砍了朱朱的頭,真的給吳寶貴,他轉頭就能拿著朱朱的命去朝廷,說兩位大人逼死了治下百姓,轉頭讓朝廷治他們的罪。”
“沒有人真的要朱朱的頭。他們要的是那兩萬兩銀子,他們要的是一對隨時能給他們供奉兩萬兩銀子的縣令和縣丞。”
莫福啜泣了片刻,轉頭看著王婉,目光裡帶著幾分哀求:“王姑娘,你有沒有辦法?你能不能想想辦法救救兩位大人?”
王婉麵色不虞,並沒有回答。
本來,她潑臟水的行為就是想在吳寶貴那邊為兩人打個掩護。四萬兩,這個數字就是告訴吳寶貴,裴旭和章文並不乾淨,他們也是層層加碼的一環,他們是吳寶貴那一邊的。
她原以為,自己這樣說了,多少能給對方換來短暫的休憩和喘息餘地,但是沒有想到,吳寶貴的態度如此咄咄逼人,打定主意要把兩人連根拔起。
——更令她沒有想到的是,章文會忽然站出來,忽然說出那番話。
“裴縣令……明明再忍一忍,多少可以保住仕途的,為何他要忽然發難?這下彆說前程,連性命都不一定保得住啊?”
王婉有點不解地將手指抵在嘴上,皺眉思考起來。
吳寶貴並沒有來尋找他們,三人就這樣半軟禁地在館內住了一日,就仿佛被所有人遺忘了。
等到第二天午後,後院的門吱呀一聲打開。
王婉猛然抬起頭來,便看到章柔扶著一個籃子,在門外打了個招呼,便挎著籃子緩慢地走進來,走到屋子外麵,與王婉隔著窗對上目光。
她那哀愁而擔憂的目光微微晃動,隨即低下頭,疏離地說道:“夫君與吳大人打了個招呼,你們到底是清河縣的百姓,我來給你們送飯。”
王婉嘴唇動了動,隨即有些疏離地看著對方。
章柔望著那陌生的眼神,又補了一句:“我是縣丞章柔的女兒,是舉人吳疑的妻子——你們三人是夫君的同鄉,來為你們送些吃的。”
王婉皺皺眉,似乎還有些不信任:“那,有勞吳夫人了。”
章柔這才點點頭,挎著籃子在背後吳寶貴侍衛的目光裡走進屋內。
莫朱朱比昨日燒得更加厲害一些,到了現在還沒醒過來。章柔將籃子放在桌上,緩慢地走到床邊,有點擔憂地湊近瞧了莫朱朱:“病了?”
王婉坐在床沿,聞言點點頭,目光落在章柔臉上:“昨日就燒起來了,到了今日更嚴重些。夫人宅心仁厚,能否幫忙請個郎中來看看?”
此刻王婉和章柔靠得很近,兩人之間距離不過幾寸,連呼吸聲也能聽得十分清晰。
章柔的目光落在王婉臉上,她在幫忙莫朱朱掖被子的當口將手腕卷起一道,上麵隻寫了四個字“喬州府衙”。
“看著燒得挺嚴重的,等會兒我去請示下吳大人,找個郎中來看看吧。”
章柔在看到了王婉輕微點頭之後便將衣袖拍了拍,那四個字又藏進袖口內。她忽然站定了,對王婉不疾不徐地說道:“夫君和我說,就為了你們的事情,吳大人昨晚一宿沒有睡好。他也沒想到清河縣會出這麼大的事情。”
“茲事體大,也不是一時半刻可以弄好的。你們還需要在此等待幾日。”
王婉連忙跪下來:“多謝吳大人!”
章柔點點頭:“那我走了,那裡麵的東西你們先吃著,若是不夠的話,便和門口的軍爺說明白。為這小小的荔枝,你們已經受了許多委屈,吳大人是不會叫你們繼續受磋磨的。”
王婉又說了幾句漂亮話,在地上磕了好幾下,這才將這一天唯一的訪客又匆匆送走。
莫福望著重新關上的門,帶著幾分悵然若失:“章小姐到底是體貼的啊,就是連句話也沒說上,怎麼又急匆匆走了?”
他帶著幾分不安坐回床邊,重新看向女兒那無辜的睡顏,嘴裡忍不住嘀咕起來:“也不知道郎中能不能喊過來,要是沒有郎中,這孩子再燒個幾日,到底還能熬過去嗎?”
章柔短暫的來訪並沒有給莫福送來任何安慰,但是,王婉的眼神裡麵卻多了幾分篤定。
剛剛章柔的話雖然不多,卻包含了不少信息。
她處處強調吳疑的麵子,乍一看似乎是在誇讚丈夫的功勳,然而實際上卻是在暗暗告訴王婉,吳疑早就不是章文這邊的人,他已經投往更大的利益去了。
同時,吳疑的顯身也解決了另一個疑惑。
——昨天吳寶貴是怎麼能夠一下查到章文家裡的。
“看起來,吳疑應該早就成了吳寶貴的內應,也是他把我們正在聚會的事情告訴了吳寶貴,所以他們才能忽然帶人查過來。”
想通了這一點,便知道了幾人到底是被誰出賣。
但是,另一個寫在手腕上的信息卻讓王婉有點犯難:“章柔胳膊上的那四個字應該是裴旭希望能告訴我的話語……但是那個‘喬州府衙’是什麼意思?”
“難不成,裴縣令是在告訴我,應當把事情儘可能鬨到郡守那邊去,才有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