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金陵裂血沃鐘山寒
民國二十六年十二月十三日。晨光並未帶來希望,反而像一把鈍刀,割開了籠罩金陵的最後一層薄霧,將這座千年古都的慘烈與絕望,赤裸裸地暴露在寒風中。
儘管獨立旅在城南牛首山一線奇跡般地重創敵第六師團、引偏第一一四師團,創造了局部戰場的喘息之機,但這並未能扭轉整個南京外圍防線的崩潰大勢。城東、城北方向,日軍其他師團如同嗜血的群狼,在絕對優勢的火力和空中支援下,已瘋狂撕開了多處缺口。
此刻,災難的中心,聚焦於中華門與光華門。
中華門,這座世界上保存最完好、結構最複雜的甕城,經受了數日慘烈的炮火洗禮和步兵強攻,早已殘破不堪。厚重的城磚被重炮炸得粉碎,城樓燃著熊熊大火,濃煙遮天蔽日。城牆內外,雙方士兵的屍體層層疊疊,凝固的血液將牆磚染成了暗褐色。
“頂住!給老子頂住!誰也不許退!”一名滿臉血汙、軍裝破爛的國軍團長,聲嘶力竭地吼叫著,手中的駁殼槍不斷向城下射擊。他的身邊,還能站起來的士兵已寥寥無幾,且大多帶傷。輕傷員趴在垛口後,機械地拉動槍栓,扔出手榴彈。重傷員則倚靠在殘垣斷壁下,默默地將最後幾顆手榴彈捆在一起,拉弦套在手指上。
然而,日軍的攻勢如同潮水,一波退去,一波又至,且一浪高過一浪。九二式步兵炮抵近直射,將城牆缺口進一步擴大;八九式坦克咆哮著,試圖碾過填平的護城河;無數頭戴鋼盔的日軍步兵,嚎叫著“板載”,從硝煙中不斷湧出,順著雲梯和炸開的缺口向上攀爬。
“團長!沒子彈了!”
“手榴彈!誰還有手榴彈?!”
絕望的呼喊在槍炮聲中顯得如此微弱。
終於,一段城牆在又一聲震耳欲聾的爆炸中徹底坍塌,露出了一個數米寬的巨大豁口。日軍的太陽旗,如同嗅到血腥味的禿鷲,猛地出現在缺口處。
“殺!”團長赤紅著眼睛,拔出大刀,帶著最後幾名還能動的士兵撲了上去。一場短暫的、殘酷的白刃戰在缺口處爆發。刀光閃爍,刺刀見紅,怒吼與慘叫聲交織。但更多的日軍從缺口湧入,刺刀如同密集的叢林,迅速淹沒了那幾名守軍的身影。
團長的大刀砍翻了一名日軍軍曹,隨即被數把刺刀同時捅穿。他踉蹌了一下,看著潮水般湧進城內的敵軍,眼中充滿了不甘與憤怒,緩緩倒下。
幾乎在同一時間,光華門也陷入了最後的血戰。這裡的守軍同樣彈儘援絕。日軍工兵在猛烈火力掩護下,多次爆破城門,雖未完全炸開,但也造成了巨大的破壞。日軍步兵利用炸藥包和集束手榴彈,終於將殘破的城門炸開了一個大洞。
“天皇陛下萬歲!”
日軍如同決堤的洪水,從洞開的城門蜂擁而入。守軍依托街壘和房屋進行最後的抵抗,逐屋逐巷,用步槍、手槍、大刀、甚至磚瓦木棍與敵軍搏鬥。但零星的抵抗無法阻擋洪流,反而招致更瘋狂的屠殺。日軍見人就殺,無論是士兵還是平民,無論抵抗還是投降。
城,破了。
消息像瘟疫一樣迅速傳遍全城尚在抵抗的角落和擁擠著大量難民的“安全區”。最後的秩序徹底崩潰,絕望的哭喊聲瞬間達到了頂點。
“城破了!鬼子進城了!”
“快跑啊!”
“往哪兒跑啊?沒路了啊!”
人們像無頭蒼蠅一樣在街上亂竄,尋找著根本不存在的生路。日軍入城部隊迅速分成小股,如同梳篦一般掃過每一條街道,每一棟房屋。槍聲、爆炸聲、慘叫聲、狂笑聲瞬間充斥了南京的大街小巷。
在中山北路,一群潰散的士兵和難民混在一起,試圖向西北方向逃跑,迎麵撞上了日軍的一支搜索隊。機槍子彈如同鐮刀般掃過人群,瞬間倒下一片。活著的人驚恐地四散奔逃,卻被日軍士兵逐一追上,用刺刀捅死,或用步槍近距離射殺。鮮血染紅了寬敞的柏油馬路。
在一條狹窄的巷子裡,幾個日軍士兵砸開了一戶人家的門,將男主人當場槍殺,然後獰笑著撲向驚恐尖叫的女主人和年輕女兒……
在“安全區”邊緣,國際委員會成員們徒勞地揮舞著旗幟,試圖用身體阻擋日軍士兵進入,卻被粗暴地推開甚至毆打。日軍強行衝入“安全區”,開始抓捕他們所謂的“便衣兵”——實際上多是青壯年男性難民。哭喊、哀求、掙紮都無法改變命運,成千上萬的人被繩索捆綁,驅趕到城外江邊或各大空地上。
悲壯與屈辱,抵抗與毀滅,在這一刻交織成金陵古城最黑暗的樂章。
遠處,紫金山沉默地見證著這一切,山巔的積雪在硝煙彌漫的天空下,顯得異常蒼白而冰冷。
一種巨大的、沉重的無力感,混合著衝天的怒火,在所有人心頭燃燒。
南京,陷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