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龍羽坐在小高飛的後麵,看著眼前的孩子,微笑著搖搖頭。
這孩子也是個命苦的。
有爹娘,但家裡孩子多,養不活,家中最大的孩子也就是高飛,還不到十三歲就被家裡人送來了礦上。
年齡當然不符合規定。
但由於近十年來,忠字區礦產含量越來越低,許多沒有成家的年輕人開始往義字區和禮字區跑,忠字區礦上開始缺人。
上麵的人眼一閉,下麵的人煙一塞,小高飛被破格錄取了。
為這事,劉龍羽失去了老黃這一組班長的位置。
劉龍羽是老礦工了,下井的時候不需要抓住礦車。
他甚至能閉著眼睛在忠字區礦井裡橫來豎去。
礦道從到高地,從寬到窄,岩壁兩側的光越來越昏暗,越往後,大麵積的燈都壞了,零星兩盞,相隔很遠,像兩個深愛卻無法相遇的男女。
見工頭老黃和班長吳二人開始昏昏欲睡,小高飛扭動了一下屁股,又往劉龍羽懷裡靠了靠,轉過頭輕聲說道:“羽哥,我阿媽說你嫉妒我能來賺錢,讓我不跟你玩呢。但是我知道,你為了我,甚至連工作都差點丟了,謝謝你羽哥,但是這是我的命呢。”
小高飛為啥會突然提這話,因為劉龍羽平日裡都會跟他嘮兩句,今天卻沒有,臉色始終很難看。
原因是昨晚上下工後,小高飛的媽竟然瞞著小高飛,跟礦上經理簽了三十五年的賣身合同。
劉龍羽知道後,非常生氣,就差沒有直接跑小高飛門口去罵娘了。
“真是狠心呢。不知道咋想的。”
劉龍羽歎了口氣,孩子很瘦弱,比他當年還瘦小。
他是個孤兒呢,這孩子命比他都苦。
三十五年,是什麼概念?這是要他一輩子都在這裡乾,直到死亡可能都乾不滿三十五年。
他那麼年輕,如果不簽死約,也許將來有一天還能走出去,不是嗎?
劉龍羽的歎氣聲很快被籠子裡的灰白毛大老鼠打斷。
"吱——!"
劉龍羽的礦燈掃過岩壁時,籠中白鼠突然毛發變紅,然後直立撞欄。
少年小高飛懷裡的饅頭應聲落地,在潮濕的巷道裡滾出三米遠。
“羽哥!吱吱又發癲了!”
少年話音未落,整個豎井突然震顫起來。
“操!快抓住橫梁!”
身後的老黃滿嘴乾草噴出。
三十公斤重的鑿岩機從礦車滑落,擦著劉龍羽的後背砸進煤堆。
簌簌落石劈頭蓋臉砸下來,劉龍羽反手抓住岩縫,左臂肌肉隆起時,三道貫穿掌心的舊疤在礦燈下泛著青紫。
右手一把抱住小高飛的腰將人從礦車裡提出來。
小高飛雙手死死抱緊籠子。
等到落石不再下墜。
劉龍羽才把人放下來。
這是本月第三次塌方預警。
“咳咳……咳咳咳……”
煙塵中響起撕心裂肺的咳喘。
劉龍羽摸出噴劑往喉間壓了兩泵,尼達尼布的苦味混著血腥氣在舌尖炸開——這藥能讓塵肺病人多活180天,瓶身上印著的有效期卻是二十年前。
“見鬼!耗子比檢測儀還靈?”
安全員踢翻警示牌衝過來時,吱吱正用前爪拍擊籠壁。
劉龍羽捂住滲血的嘴角輕笑:“它說……東南角支護架要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