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英把最後一捧曬乾的刺五加收進竹簍,聽見院外傳來“哢嚓哢嚓”的雪殼子碎裂聲,接著是門環被拍得山響:“英子姐!後山坡樣板田讓人刨了!”
她掀開門簾時,阿貴正扶著門框喘氣,棉鞋尖沾著黑泥,懷裡的炭筆本子歪在一邊,幾頁紙被風吹得嘩啦啦翻。
“多……多大的坑?”林英伸手按住他肩膀,掌心能感覺到少年劇烈的心跳。
“半、半人深!”阿貴抹了把凍紅的鼻尖,“我去給劉婆子送止咳草,順道看苗情,就瞅見那片青芽地中間……”他比劃著,“跟被野豬拱了似的,土塊甩得到處都是!”
林英的手指在腰間摩挲兩下,自從上次在空間裡試種出三葉青,她特意把砍柴刀磨得鋥亮彆在褲腰,此刻刀柄硌著胯骨,像根定海神針。
她抄起牆角的羊皮襖甩給阿貴:“走。”
後山坡的風卷著藥香撲麵而來。
林英蹲在土坑前時,呼出的白氣凝成小團,落在結霜的枯草上。
土坑邊緣的新土泛著暗褐色,混著星星點點的碎草葉,最讓她瞳孔微縮的是坑沿那縷粗布纖維,灰撲撲的,還沾著點深褐色的漬,像極了張有財藥鋪門簾上的茶漬。
“這土……”她用食指蘸了點土層斷麵,指尖觸到濕潤的涼意,“是摻了寒潭泥的。”寒潭水滲過空間靈土再混進山泥,會有股清冽的水腥氣,此刻正從斷麵上絲絲縷縷鑽出來。
“誰這麼缺德!”王二叔扛著鋤頭擠過來,鋤頭尖“當”地磕在石頭上,“前兒還說要跟著英子種藥發家,今兒就偷挖靈土?”
“該不會是老族長?”人群裡冒出個尖細的女聲,“上回開社員會,他說‘老祖宗的山隻長柴禾,不長金葉子’,指不定是怕藥田成了,動搖他的威信!”
老族長正蹲在田埂邊抽旱煙,煙杆“啪”地砸在地上:“放你娘的屁!我雖不信這邪乎土能種金子,可挖彆人的地算什麼好漢?”
他胡子抖得像風中的狗尾草,“我家那二小子昨兒還幫著挑糞呢,要真乾這缺德事,我打斷他腿!”
劉婆子拄著拐棍湊過來,眯起眼盯著那縷布屑。
她上個月剛喝了林英用空間野山參熬的藥,咳了三年的肺癆竟好了七成,此刻眼神亮得像淬了火:“這布……”
她用指甲輕輕刮了刮布麵上的紋路,“是斜紋粗布,染的青灰,我昨兒去張大夫藥鋪抓藥,他那門簾被風刮破個角,正拿碎布補呢。”
人群霎時靜了。
張有財是村裡唯一的“先生”,平時總端著藥罐晃悠,見人就說“藥引子得用露水”“藥材得曬足七七四十九天”,偏林英用山泉水泡藥、曬三天就見效,早把他的生意搶了大半。
“我去藥鋪問問!”王二叔擼起袖子就要走,被林英抬手攔住。
她站起身,拍了拍膝蓋上的土,目光掃過人群:“晚上都甭來守夜,該乾啥乾啥。”
陳默是在黃昏時摸到林家的,他推開門,懷裡抱著本磨破邊的《藥用植物圖鑒》,眼鏡片上蒙著層白霧:
“我查了縣誌,民國二十年靠山屯鬨過偷土案,也是因為有人發現‘神土’能催芽。”他摘下眼鏡哈氣,“後來是怎麼解決的?”
“立規矩。”林英正往黑風的食盆裡倒熟鹿肉,狼犬湊過來舔她手背,“但得先抓現行。”她指了指窗外,“後山坡那棵老鬆樹,半夜子時,你我去蹲守。”
子時的月光像層薄霜,林英縮在鬆樹後,陳默的棉大衣裹著兩人,能聽見他喉結滾動的聲音。
黑風趴在她腳邊,耳朵豎得尖尖的,忽然喉嚨裡滾出低低的轟鳴,遠處傳來踩雪聲,細碎,遲疑,像貓爪子撓在人心上。
黑影在土坑前站定。
林英借著月光看清那人穿著張有財藥鋪的藍布衫,後頸有塊紅胎記——
那是張有財的徒弟二愣子,他娘上個月咳血,張有財說要五塊大洋的野山參,可二愣子哪來的錢?
二愣子抖著手掏出短鋤,剛要往土裡紮,黑風“嗷”地撲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