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雲走出重症監護室時，口袋裡的記錄本還帶著體溫。廖鑫回答問題時指尖絞著白大褂的模樣總在眼前晃。
那孩子說話時眼神清亮，像含著點沒被磨掉的文藝氣，讓她突然想起阮荊棘當年攥著小說稿的樣子。
“說不定是個可塑之才。”她對著走廊窗戶理了理衣領，玻璃映出的身影裡，藏著點不易察覺的期待。
回到護理部，仲雲第一件事就是找廖鑫的資料。信息科的打印機吐出厚厚一疊紙時，夕陽正從百葉窗漏進來，在“業餘愛好”那一欄投下細碎的光斑。
鋼琴、書法、小說創作，每個字都透著靈氣。她指尖劃過紙頁，突然想起今早廖鑫回答問題時，鬢角彆著的鋼筆筆尖閃著光，那款式和自己年輕時用的一模一樣。
“朱主任，我今天挖到寶了。”仲雲把資料推給剛端著茶杯進來的朱麗麗，聲音裡的笑意像剛沏開的龍井，“重症那個廖鑫，不光會寫東西，還彈得一手好鋼琴。”
朱麗麗翻資料的手指頓了頓。她看見“楊世昌院長外甥女”幾個字時，突然想起阮荊棘。
當年那個總躲在護士站寫小說的姑娘，也是這樣帶著點不食人間煙火的氣質。“倒是和咱們科以前的阮荊棘有點像。”
這話剛落，劉一珍拿著排班表路過，目光在資料上掃了一眼。“關係戶？”她的筆尖在排班表上洇出個墨點，語氣裡的抵觸像沒蓋嚴的酒精瓶，“皇親國戚可不好帶。”
“她是真有靈氣。”仲雲把資料收回來時，指尖輕輕敲著桌麵，“上次提問，她說話條理清楚，眼裡有光。這種孩子隻要肯教，肯定能出彩。”她想起自己剛進護理部時，老主任也是這樣護著她，突然就笑了，“咱們當年不也被人說過‘太年輕’？”
劉一珍沒再接話，轉身進了檔案室。檔案櫃的抽屜“吱呀”作響，像她沒說出口的心思。自己憑著實打實的業績熬到副主任，實在見不得靠關係走捷徑的人。可仲雲的話又像根細針，刺破了她的固執。誰規定關係戶就不能是真人才？
下班鈴響時，關梔正沿著醫院圍牆散步。銀杏葉落在腳邊，踩上去沙沙作響，突然看見個熟悉的身影。朱麗麗穿著運動服，運動鞋上還沾著草屑，顯然剛從操場過來。
“朱老師！”關梔的聲音驚飛了枝頭的麻雀。
朱麗麗回頭時，額角的汗珠正順著臉頰往下滑。她抹了把汗，突然笑了：“要不要跟我去大明湖跑步？”
關梔愣了愣，隨即用力點頭。兩人沿著經十路往前走時，晚風把朱麗麗的話吹得很輕：“以前總跟阮荊棘來這兒跑，她跑起來像陣風，說要把護理上的委屈都跑出去。”
關梔踩著她的影子往前走，突然想起今早廖鑫在護士站寫筆記的樣子。
那孩子低頭時，睫毛在紙上投下的陰影，和朱麗麗說的“像陣風的阮荊棘”，竟有幾分重合。
大明湖的柳絲在暮色裡輕輕搖晃。朱麗麗起跑時，關梔看見她鬢角的白發在風裡飛。
那模樣不像護理部副主任，倒像個終於卸下重擔的普通人。晚風裹著湖水的氣息撲過來，關梔突然明白，為什麼大家都說朱麗麗親和。
她身上總有種讓人卸下心防的溫柔，像這秋夜裡的月光，不刺眼，卻足夠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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