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範靜的問句，楊愛玲嚇得指尖發顫，離職書在掌心抖得像秋風裡的落葉。她心裡戰戰兢兢的，既反感這種被審視的目光，又忍不住想找個人說說話。“我辭職了。”聲音輕得像蚊子哼，又強撐著擠出笑容，“你這是去哪？看你氣色這麼好，是不是又有新的幸福了？”
“哎呀，你說什麼傻話。”範靜的眼睛瞪得溜圓，手裡的病曆夾“啪”地磕在牆上，“你真辭職了？乾得好好的，為啥要走？你都在這待了十多年，工齡比我還長！”她嘴上說著驚訝，心裡卻像吞了隻帶殼的蒼蠅。當年同學聚會時，楊愛玲還炫耀“我叔是院長，工作一輩子不愁”，現在這副樣子，實在讓人唏噓。
其實上學時她就聽說，楊愛玲找工作順風順水，全靠那位當院長的親戚。隻是沒想到，這麼硬的後台也留不住她。
楊愛玲攥著離職書的手指泛白，孤獨像潮水似的漫上來。這些天憋在心裡的話，總得找個出口。“我真的辭職了，你看。”她把紙張遞過去時，心裡的疙瘩突然落了地，像終於卸下背了很久的石頭。
範靜接過離職書，目光在“楊世昌”的簽名上頓了頓。“你傻了嗎？”她抬頭時，正好撞見楊愛玲凸起的肚子，“沒聽說你結婚啊，這都七八個月了吧？到底咋回事？”她突然想起上學時的玩笑，“以前我們都羨慕你，說你跟張愛玲就差一個姓，怎麼現在……”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隻剩滿臉的複雜。
楊愛玲怔怔地站在原地，走廊的風從窗戶鑽進來，吹得她頭發亂飄。這故事該從何講起？是從第一次在手術室見到肖醫生講起，還是從他遞來的那杯熱咖啡講起？
沒等她開口，眼淚先湧了出來。滾燙的淚珠砸在離職書上，暈開一小片墨跡。範靜看著她顫抖的肩膀，突然想起自己離婚那天，也是這樣站在民政局門口哭到渾身發麻。女人的不容易，隻有女人能懂。
“想哭就哭出來，彆憋著。”範靜拉著她走到樓梯間，這裡沒人經過，隻有安全出口的綠光幽幽地亮著。她沒多問，隻是遞過紙巾，默默地聽著。
楊愛玲的哭訴像斷了線的珠子，從手術室的初遇到曖昧的試探，從肖醫生的甜言蜜語到董醫生的突然出現，再到發現懷孕後的手足無措……那些藏在白大褂下的秘密，終於有了傾訴的對象。
範靜起初隻是安靜地聽，聽到肖醫生說“女兒自己解決”時，突然紅了眼眶。她想起自己前兩段失敗的婚姻，想起那些深夜裡的眼淚，忍不住跟著抽噎起來：“男人都是負心郎！”她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抹著臉，“表麵裝得人模人樣，骨子裡全是狗皮膏藥！我們女人隻能靠自己！”
楊愛玲被她的激動嚇了一跳，抽噎著說：“我不想連累肖醫生，主動辭職的話，他或許能躲過這一劫……”
“你傻啊！”範靜猛地抓住她的手，掌心的溫度燙得驚人，“你明知道這樣對自己不利，還要把孩子生下來？你以為這樣是保護他？現在肖醫生和董醫生都被全網曝光了，國家衛計委肯定會查，你護得住誰？”
楊愛玲低下頭，看著自己凸起的肚子。掌心貼在孕肚上時，能感覺到小家夥輕輕踢了一下。她突然想起楊世昌的話，眼淚又湧了上來。原來有些選擇，從一開始就注定了艱難。
樓梯間的綠光裡，兩個女人的哭聲混在一起，像兩首沒唱完的悲歌，在寂靜的走廊裡慢慢散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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