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熟讀《女誡》《女論語》的賈小姐拿到書後翻了翻,便認出來這就是換了個性彆之作。
她忍不住皺了皺眉,女子換成男子後,不知怎地讀起來就有些怪怪地。
但她自己也說不出為什麼,思來想去,她決定聽招娣的話,將書拿去給自己的父親瞧瞧。
路上她想好了應對的謊話。
遞上書,她道:“賣書之人告訴女兒,這是教導男子成為有德之士的書。女兒想著嫁人生子後以此書來教導兒子,所以特來請父親幫忙看一看。”
賈老爺當然不可能讀過《女誡》這種姑娘家讀的書。
所以他在接過《男德》後隻隨便翻看了兩頁,便勃然大怒,狠狠將書摔在地上。
“你自己沒有看過書的內容嗎?拿著這種書教孩子,你是想將你未來的兒子培養成個奴才嗎?”
賈小姐臉色驟然一白,身子晃了晃:“……奴才?您覺得……這書是在培養奴才?”
“不然呢?你看看這寫得都是什麼?”
賈老爺從地上抓起書指著念給賈小姐聽:“生男三日,臥之床下,弄之瓦磚,而齋告焉。臥之床下,明其卑弱,主下人也。弄之瓦磚,明其習勞,主執勤也。”
“讓他睡在床下,以表明他的卑弱,地位低下。給他瓦磚,以表明男子應當親自勞作不辭辛苦……”
賈老爺越說越生氣:“這等荒唐的書到底是哪個缺大德的寫的?誰家會這麼作踐孩子!”
父親的話像是響亮的耳光狠狠打在她臉上,打得她麵如死灰。
賈老爺還在氣憤地說話:“這書你從哪裡買來的?爹陪你去找那人理論。”
“不……不用了。”賈小姐失魂落魄的搖了搖頭,“是個雲遊的僧人贈給女兒的。”
賈老爺皺起眉頭:“此人莫非是和我們家有仇,才故意送這等書來想要毀了你未來的孩子。不對,難道是和你夫君家有仇。”
有些後怕又有些慶幸,他拍了拍女兒,鬆了口氣:“幸虧,你先拿來給爹看看,不然你真拿著此書去教育兒子,我們家豈不是要對不起親家了。”
賈小姐不知道自己最後到底是怎麼走出賈老爺書房,又是怎麼回到自己房間的。
看著自己床頭幾乎被翻爛了的《女誡》,她伸手想要拿起來,耳邊卻突然響起父親的聲音。
培養成個奴才……
缺大德……
作踐孩子……
和你有仇……
毀了你未來的孩子……
這些話亂糟糟的縈繞在她耳邊,讓她像是被紮了一樣,猛地縮回手。
賈小姐多年來的信仰一朝崩塌,隻覺得整個人渾渾噩噩,好像這十六年都白活了。
但更讓她難過的是,書絹這個是主仆卻情同姐妹的丫頭不在了,她連一個可以說一說心裡話的人都沒有了。
晚間睡不著的賈小姐思來想去,還是叫了從小照顧她長大的奶媽去準備點香燭紙錢。
兩人來到書絹撞死的地方,賈小姐邊燒紙,邊隔空向書絹說些心裡話。
然而,燒著燒著,事情不對了起來。
奶媽突然瞪大眼發出一聲尖叫:“鬼……鬼火!是書絹,書絹的鬼魂不肯走啊!”
奶媽受驚嚇後嗓門大得很,一下子將整個賈府都驚動了。
賈大少爺心虛又體虛,當場嚇得腿軟被下人抬回房中。
接著便做了一晚上噩夢,夢裡全是書絹死不瞑目瞪著自己的眼神。
次日,賈大少爺便發起高燒來。
這可嚇壞了賈老爺夫婦,隻覺得兒子肯定是書絹的鬼魂給纏上了。
於是賈老爺一麵將兒子送去在城郊的彆院避一避。
一麵病急亂投醫地去請了一堆和尚道士來驅邪。
但似乎一點用都沒有,晚間打著燈籠巡邏的小廝們還是每晚都會撞見鬼火。
這鬼火每次都還出現在不同的位置,一時搞得整個賈府人心惶惶。
當時對書絹言辭極儘侮辱的大夫人自然最是害怕,嚇得每日躲在佛堂裡瘋狂誦經。
連晚上睡覺都不敢離開佛堂,還得喝安神茶才能睡著。
這世上當然沒有什麼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