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買人沒什麼好看的,但珠毓想看,鐵錘便帶了她去看。
她是鐵錘選定的帝王人選,所以非原則問題,鐵錘願意儘量滿足她。
……
“生得這般乾巴,頭大身子小,跟個豆芽菜一樣,四貫錢不能再多了!”
專業的人牙子一邊動作嫻熟地掰開女孩的嘴查看口牙,一邊同女孩的父兄討價還價。
那當爹的聽了這話頓時急了,憤怒且粗魯地一把攥住女兒的胳膊,將她懟到人牙子麵前,麵上堆起討好的笑容。
“您彆看她瘦,但她有的是力氣能乾活,洗衣做飯,喂雞喂鴨她都做的。而且吃得少能抗揍,賤命好養活的很。”
被他拉著的女孩身材瘦小,臉色蠟黃,任由他推搡著,眼神空洞麻木。
仿佛被討論的那人不是自己,仿佛隻是一具沒有靈魂的軀殼。
珠毓感覺不適,默默拉住了鐵錘的衣袖,往她身後縮了縮。
草原長大的女兒自然知道如何挑選牛羊馬匹——
便是如此掰開那些牲畜的口牙,通過牙齒的磨損來判斷它們的年齡和健康狀況。
所以眼前的場景讓她感覺有些不舒服。
鐵錘低頭看了珠毓一眼,沒有說話。
有些事,彆人說破了嘴,也不如自己親眼見一次。
而對一個未來的帝王來說,親見之後的思考更為重要。
鐵錘想看看珠毓會如何思考。
那邊女孩的父兄和人牙子一番討價還價,終於定下五貫錢的價格。
“規矩和你們說一下,咱們這是死契,你們拿了錢之後就不能再見……”
人牙子邊說邊遞上契書,但沒等她將話說完,對方便迫不及待地讓按上了手印。
珠毓眉頭狠狠皺起,人牙子對這種情況倒是見怪不怪了。
她收回一份契書,而後用剪子從銀錠上鉸下些碎銀,稱足了五兩後遞過去。
對方頓時喜笑顏開,接過銀子小心翼翼地揣進懷裡。
而後,邊和兒子商量著要如何用這筆錢,邊大步離開,看也沒看被賣掉的女兒一眼。
牙行的人將女孩帶進屋內。
“下一個。”
“來了來了,您看我這丫頭可比剛剛老王家那醜丫頭生得好看多了,這價錢您看……”
……
賣女兒的一個接一個。
有父親賣女兒的,有兄弟賣姐姐妹妹的,也有大伯舅舅賣侄女外甥女的。
雖然關係各不相同,但他們對被賣女子的冷漠,以及收到錢時的興奮如出一轍。
而被賣女子眼神中的麻木亦是那般相似。
其實,鐵錘的人並未說隻買女孩。
隻是,如此嚴苛的條件,願意賣男孩的人家實在是萬中難出一個。
就像孤兒院中的棄嬰,女孩大多健全嗎,而男孩要麼殘缺要麼重病,
珠毓雙手絞在一起,這些人的眼神叫她心中不舒服。
可她也不知為何,明明不舒服卻仍是腳下生了根似的,偏要站在這裡一直看著。
太陽落山,牙行宣布打烊,鐵錘這才低頭詢問一直眉頭緊鎖的珠毓。
“一直皺著眉頭,有什麼想說的嗎?”
“人……竟然這麼便宜嗎?”
即使在牛羊不缺的草原,一頭成年能乾活的牛都能賣到十兩銀子。
而在淞國地界,一頭牛最高時甚至賣到過一百兩。
即便如今世道太平,牛的價格也不低於二十兩,便是一頭小牛犢也值個五兩銀子。
若非親眼所見,珠毓絕不會想到,一個活生生的女孩竟還不比一頭小牛犢值錢。
“那你覺得一個人應該值多少銀子?”
鐵錘卻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平靜反問。
珠毓愣了一下,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答不出來。
“你覺得,要多少錢才夠買下一個人,供你隨意差使折騰,隨意打殺?”
鐵錘語氣平平的繼續誘導反問。
珠毓連忙搖頭:“不,人不應該被隨意打殺,這是母皇你教我的。”
“好,不打殺,那現在有人想買楚鞘,你要多少錢才肯賣?”
楚鞘是從小便跟在珠毓身邊的大宮女。
雖是宮女,但珠毓跟她感情深厚,情同姐妹。
是以珠毓一聽這話立時急了:“她是我姐姐,多少錢我都不賣!”
“隻是名義上的姐姐,又不是親的,何況,姐姐便不能賣嗎?剛剛被賣掉的姐姐可不少呢?”
“不一樣……”珠毓想要反駁,卻有些詞窮。
“所以,多少錢可以賣呢?一百兩,一千兩,或是一萬兩?”
“楚鞘姐姐在我這裡無價的!”
“可以售賣的商品怎麼會無價呢?不過是價錢給的不夠多罷了。”
珠毓仰著頭,愣愣看著鐵錘,半晌終於自己想明白了問題的關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