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運共同體?”黎巧巧下意識吐出這個詞,帶著一種荒謬感。
吳涯沉默著,他那雙在商海沉浮中淬煉出精明的眼睛,此刻也映著黯淡光線,以及坐在他對麵的不得不開始正視的妻子。
良久,才從牙縫裡擠出乾澀的聲音,每一個字都沉得墜手:
“想離開這兒,我們隻能合作。”這話從吳涯嘴裡說出來,帶著一種千鈞的分量。
黎巧巧沒吭聲,默默低頭,把自己那半塊冰涼的同心鎖緊緊攥回手心,硌得掌心疼。
兩人慢吞吞地從炕上下來。黎巧巧習慣性想去整理那件被撕掉一截袖子的破褂子,動作到一半又僵住,心頭湧上一股酸澀的無名火。
吳涯瞥了她光禿禿的左邊胳膊一眼,皺了下眉,沒說什麼,徑直走到牆根那個豁口的粗陶水缸邊,拿起一隻邊緣粗糙的木瓢,舀了半瓢涼水遞過去。
“擦把臉。”他聲音平板,聽不出情緒。
黎巧巧看著他伸過來的手,指關節粗大,指甲縫裡還殘留著泥垢,跟他以前那雙連指甲都要定期精細護理的手,判若雲泥。
她嘴唇動了動,那句習慣性的嘲諷噎在了喉嚨口。
算了,都到這步田地了。
默默接過木瓢,冰冷的井水潑在臉上,那點涼意讓她混亂的腦子稍微清醒了些。
“喂,我說吳涯,”黎巧巧壓低聲音,語速飛快,“火燒眉毛了!你那個大嫂韋氏,還有你娘張金花,她們盤算著要把我賣給鎮上那個章員外當小老婆,好換一大筆銀子回來!”
吳涯聞言,眉頭擰了起來,那張屬於農家傻兒子的憨厚臉上,透出一絲屬於成年男人的凝重。
“賣你?”他聲音壓得極低,帶著難以置信,“她們敢?”
“有什麼不敢的?”黎巧巧冷笑一聲,語帶諷刺,“在她們眼裡,我這個童養媳就是買來的牲口,能賣個好價錢,還能甩掉我這個吃白飯的,一舉兩得!章員外出了名的好色,但架不住他有錢啊,韋氏早就眼紅了!”
她頓了頓,看著吳涯驟然陰沉下去的臉色,決定再給他加把火,把利害關係徹底挑明:“吳涯,你彆忘了咱倆現在是一條繩上的螞蚱!我要是被賣進章家那火坑,這輩子就完了!你呢?你以為你頂著這個‘傻子’的名頭能好過?
張金花現在拿你當心肝寶貝,那是因為她覺得你傻,好控製,能給她養老送終!可一旦你沒了這個護身符,或者我走了,沒人再替你遮掩打掩護……”
黎巧巧湊近一步,聲音帶著寒意:“你覺得,在這個吃人的吳家,你這個失去利用價值的兒子,會是什麼下場?被當成妖孽燒了?還是隨便找個由頭弄死,省得浪費糧食?彆忘了,咱倆的最終目標是什麼?是穿回去!在這個破地方耗著當炮灰,最後死得不明不白,就是你想要的結局?”
“炮灰”兩個字像兩根針,狠狠紮在吳涯心上。
他猛地攥緊了拳頭,指節泛白。
穿回去!這是心底最深的執念。
絕不允許自己還沒找到回去的方法,就先折在這個農家小院裡!
“不行!”吳涯從齒縫裡擠出兩個字,眼神銳利,“不能坐以待斃!我去找我娘談,把話挑明了!”
說著就要往外衝,一副要去找張金花攤牌的樣子。
“站住!你給我回來!”黎巧巧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他的胳膊,力氣大得驚人,硬是把人扯了回來。
她簡直要被這人的莽撞氣笑了,“大哥!吳大哥!你清醒一點好不好?你現在是誰?你是吳鐵牛,是個傻子!一個傻子突然跑去跟你娘條理清晰地說‘不準賣我媳婦’,你覺得,你娘會怎麼想?她第一反應絕對不是欣慰兒子開竅了,而是驚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