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猛地一梗脖子:“娘!這都什麼時辰了?灶膛火都熄了!再說了,我這身上還沾著那傻…沾著鐵牛的口水呢!惡心死人了!我得趕緊去洗洗,換身衣裳!”
說著,嫌惡地甩了甩袖子,隨即眼珠子一轉,目光飛快地掃過旁邊幾個一直縮著脖子裝鵪鶉的妯娌,“二弟妹,三弟妹,要不你們去?我這身上實在不乾淨,怕過了病氣給鐵牛!”
被點到名的兩個婦人,臉上立刻露出不情願的神色,身體下意識地往後縮了縮。
誰願意大晚上去摸黑生火熬薑湯伺候傻子?更何況剛才那一口唾沫,想想都讓人膈應。
張金花看著眼前這推三阻四的景象,一股邪火“噌”地直衝天靈蓋。
眼裡幾乎要噴出火來,死死剜了韋氏一眼。
那眼神又狠又厲,像淬了毒的刀子,看得韋氏頭皮一麻,剩下的話全卡在了喉嚨裡。
“好!好得很!一個兩個,都指使不動了是吧?都等著我這把老骨頭伺候你們是吧?”張金花的聲音陡然拔高,她猛地一跺腳,震得地上的浮灰都揚了起來,看也不再看任何人,轉身就朝門外走。
“我自己去!我老婆子還沒死呢!就使喚不動你們這些金貴人兒了!”
沉重的腳步聲帶著雷霆之怒,“咚咚咚”地砸在夯實的泥土地上,一路響向灶房的方向。
屋子裡剩下的幾個妯娌,包括韋氏在內,全都噤若寒蟬,大氣都不敢出,臉色一個比一個難看。
直到那腳步聲徹底消失,又過了好一會兒,確認張金花一時半會兒回不來,剩下的人才如同驚弓之鳥,互相交換了幾個心有餘悸的眼神。
低著頭,腳步匆匆地溜出了屋子。
“吱呀——”
最後一個人離開,黎巧巧幾乎是立刻反手關上了那扇木門。
門栓落下的輕響,像是一個解除束縛的信號。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
再也無法抑製的狂笑,瞬間從黎巧巧的喉嚨裡噴湧而出。
她整個人像被抽掉了骨頭,軟軟地順著門板滑坐到地上,一隻手還死死捂著肚子,另一隻手拚命地捶打著地麵,笑得渾身亂顫。
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大顆大顆地滾落下來。
“哎喲…我的老天爺啊…哈哈…吳涯…你…你看見沒?哈哈哈…”
她一邊笑得上氣不接下氣,一邊用手背胡亂抹著臉上的淚水,指著炕的方向,聲音都變了調,“你那口‘神水’真是絕了!正中靶心!你瞅見韋氏那臉沒?醬紫醬紫的,活像生吞了隻癩蛤蟆!嘔得她…哈哈哈…隔夜飯都要吐出來了!太解氣了!哈哈哈…”
笑得幾乎要背過氣去,胸腔劇烈起伏,隻覺得這輩子都沒這麼痛快過。
然而,回應她的,隻有一片沉默。
炕上那個“傻子”,此刻背對著她,麵朝裡牆,裹在那床打補丁的粗布薄被裡,把自己蜷縮成了一團,隻露出一個黑乎乎的後腦勺。
仿佛剛才那場精彩絕倫的表演跟他毫無關係。那背影,透著一種執拗的抗拒,甚至還有點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