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巧冷眼瞧著,心裡暗道:這婆婆,對自己也挺狠。看來吳家這光景,是真不寬裕。
一頓飯吃得悄無聲息。
除了碗筷碰撞的細微聲響和咀嚼聲,幾乎沒人說話。
每個人都埋頭吃著自己碗裡的那份,速度不快不慢,仿佛在完成一項任務。分量剛剛夠墊飽肚子,離吃好吃飽還差得遠。
連那幾個半大小子,吃完後都下意識地舔了舔碗沿,眼裡帶著點意猶未儘。
黎巧巧也安靜地吃著自己那份粗糙的飯食。味道自然談不上好,但她吃得認真。
這頓飯,吃的不僅僅是飯,更是規矩,是地位,是吳家眼下最真實的生存狀態。
她這個新上桌的四媳婦,算是把這眾生相看了個清清楚楚。
往後的日子,且有的熬呢。
晚飯後,黎巧巧步伐沉重地回到房裡,輕輕掩上門。
吳涯正坐在炕沿上,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她,哪還有半點傻相。
“可算吃飽了。”黎巧巧舒了口氣,在對麵坐下,“你是沒看見,今晚的飯桌上,一人就分到半碗稀飯,配菜是鹹蘿卜乾,連點油星都看不見。”
吳涯皺眉:“這麼慘?”
“可不是嘛。”黎巧巧壓低聲音,“我看吳家雖然男丁多,田產也不少,但這荒年可真不好過。婆婆分飯的時候,手抖得跟篩糠似的,多一粒米都舍不得。”
她說著,朝門外瞥了一眼,確認沒人偷聽,才繼續說:“不過我算是看明白了,婆婆對你這個傻兒子是真心好。剛才還偷偷往我碗裡多塞了半塊餅子,示意我留給你吃。”
吳涯哼了一聲:“那餅子硬得能砸死人,你留給我了?”
黎巧巧訕笑:“我這不是餓嘛……反正你裝傻,少吃一頓也沒事。”
“黎巧巧!”吳涯咬牙切齒,“你再這樣,等我恢複正常了,第一件事就是休妻!”
“好啦好啦,下次一定給你留。”黎巧巧忙賠笑,轉而正色道,“說真的,我看婆婆是因為疼你,才連帶對我也好了些。今天她還暗示說不打算賣我了,讓咱們好好過日子呢。”
吳涯沉默片刻,忽然道:“既然如此,你想個法子,讓娘請個大夫來給我治病。”
黎巧巧一愣:“你要乾嘛?”
“我不能再吃你的口水飯了!”吳涯一臉嫌棄,“我要正大光明地上桌吃飯,還要自己夾菜!”
黎巧巧哭笑不得:“就為這個?”
“這是尊嚴問題!”吳涯義正辭嚴,“再說了,老是裝傻也不是辦法。咱們得慢慢好起來,這樣才能做更多事。”
黎巧巧沉吟道:“你說得對,老是裝傻確實不方便。不過……”她欲言又止。
“不過什麼?”
黎巧巧壓低聲音:“你記得原書劇情嗎?咱們可是炮灰命。大房那個吳藏海,將來可是要中舉人當大官的,心狠手辣,最後全家就他一個贏家。我在想,咱們是不是該趁現在去抱抱大腿?”
吳涯嗤笑:“抱大腿?你知道吳藏海現在在哪嗎?在縣學讀書呢,一年半載不回一次家。再說了,你以為他對吳家能有什麼好感?我打聽過了,大房一直覺得全家供他讀書是應該的,從沒見感激過。”
黎巧巧歎了口氣:“也是。那孩子看著就陰沉沉的,上次回來時,看人的眼神都帶著不屑。咱們現在去討好,怕是熱臉貼冷屁股。”
“所以啊,先顧好眼前吧。”吳涯道,“等我病好了,再從長計議。吳藏海現在不過是個童生,離中舉還早著呢,威脅不大。”
兩人正說著,門外傳來張金花的聲音:“鐵牛家的,燒水去!全家人等著洗澡呢!”
黎巧巧趕緊應了一聲,對吳涯使了個眼色,又變回那副怯生生的模樣,開門出去了。
廚房裡,黎巧巧一邊往灶裡添柴,一邊盤算著。
吳家雖然窮,但規矩不少,每晚燒洗澡水是雷打不動的。好在用的是土灶,燒火不算難事。
水燒開後,她先給上房的老爺子老太太各送了一盆,然後又給大房、二房、三房分彆送去。最後才輪到自家四房。
黎巧巧端著一盆熱水回到房裡,對吳涯道:“相公,洗澡了。”
吳涯朝她擠眉弄眼,壓低聲音:“你出去,我自己洗。”
黎巧巧正巴不得呢,轉身就要走。
誰知這時門吱呀一聲開了,張金花端著木盆站在門口:“鐵牛家的,給你相公好生洗洗,尤其是後背,得多搓搓。”
黎巧巧傻眼了。這婆婆怎麼還親自來監督啊?
吳涯也僵在原地,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張金花見兩人不動,皺眉道:“還愣著乾啥?難不成要我親自給兒子搓背?”
黎巧巧隻好硬著頭皮上前:“相公,乖,轉過身去。”
吳涯一臉抗拒,但在母親的注視下,隻得慢吞吞地轉過身去,脫下上衣。
黎巧巧沾濕布巾,胡亂在他背上一通搓。心想趕緊完事,敷衍過去算了。
誰知張金花卻不滿意:“用點力!沒吃飯啊?鐵牛這身上都積泥了,得使勁搓!”
黎巧巧隻得加大力度,搓得吳涯齜牙咧嘴。
“對對,就這樣。”張金花滿意地點頭,“夫妻之間就該這樣,互相照顧。鐵牛家的,你既嫁到我們吳家,就要好生伺候相公,知道嗎?”
黎巧巧連連點頭:“知道了,娘。”
張金花又道:“鐵牛雖然現在不懂事,但總有明白的一天。你對他好,他心裡記著呢。”
黎巧巧一邊搓一邊腹誹:他可明白著呢,就是裝傻而已。
吳涯被搓得受不了,突然“哇”地一聲哭起來:“疼!疼!”
黎巧巧嚇了一跳,趕緊停手。張金花卻道:“彆停!洗乾淨了就不疼了。鐵牛乖,媳婦這是為你好。”
吳涯欲哭無淚,隻能用眼神向黎巧巧求救。黎巧巧忍住笑,手上放輕了些力道,嘴上卻道:“相公忍忍,很快就好了。”
張金花看著這一幕,滿意地點點頭:“這才對嘛。夫妻就是要這樣,一個鬨,一個哄。鐵牛家的,以後洗澡都這樣給鐵牛搓背,記住了?”
黎巧巧苦著臉應下:“記住了,娘。”
張金花這才端著盆子出去了,臨走前還囑咐:“洗完了把水倒了,盆子放回原處。”
門一關上,吳涯就跳了起來:“黎巧巧!你剛才是不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