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懸在半空,暖融融的,風裡裹著春草的嫩氣,可隊伍走得久了,腳步也拖得發沉。
路麵沾著晨露曬乾的潮氣,張文優晃著發麻的小腿,時不時踢兩下路邊的蒲公英,張文叢在旁邊並排走著,沉默寡言。
張文容扛著大鍋,任勞任怨的樣子,像極了奴隸主農場打黑工的老黑奴。
張漣漪攥著沈音的衣角,小身板繃得筆直,小臉泛著薄紅,額角沁出一層細汗。不是熱的,是走得累了,卻很懂事地沒哭也沒鬨,咬牙堅持著。
張鬆青最先慢下來,腳步悄無聲息地挪到張漣漪身側,影子剛好替小姑娘擋住晃眼的日光。
他攤開掌心是一捧胡頹子,紅得透亮,還帶著山林裡的清潤氣,遞過去時聲音放得又輕又軟:“這個甜,嘗一口?剛路邊摘的。”
張漣漪抬頭看他,眼尾還留著點昨晚見他打架的怯意,沒吭聲,隻往沈音身後縮了縮。
張鬆青遞胡頹子的手始終沒收回,張漣漪不擅長拒絕,隻能仰頭看著沈音無聲詢問,沈音遲疑了下輕輕點頭。
張漣漪這才伸出小手,小心翼翼地接住胡頹子,小聲道了句“謝謝小叔”,聲音細得像春風拂過草葉。
“不用謝。”張鬆青臉上笑意深了些,儘量讓自己看起來溫和慈愛,又問:“小漣漪更喜歡甜的還是酸的?下次路過林子,我再給你找。”
“甜……甜的。”張漣漪捏著一枚胡頹子往身上擦了擦,輕輕咬了一口,清甜在嘴裡漫開,她才敢小聲回答。
回答完,她將嘗過的胡頹子高高遞給沈音,“漣漪嘗過了,沒有毒,母親吃。”
這種果子她沒見過,但是好好吃誒,母親吃~
沈音愣了下,有些哭笑不得。原來小漣漪不是想吃胡頹子,而是為了給她嘗味道。
張鬆青眉眼動了動,望著張漣漪的眼神變得真切了些。
會真心為阿音考慮的任何一個人,哪怕是路邊阿貓阿狗,他都願意擠出一點真誠。
張鬆青轉身牽過旁邊的馬。那是匹栗色馬,毛色油亮,鞍韉收拾得很乾淨,是他一直帶在身邊的馬。
從前趕路、習武,辦事全靠這馬代步,寶貝得很,如今他抄家流放,皇權赦免讓他一起帶上。
他扶著馬韁繩,彎腰時動作格外輕,掌心托著張漣漪的腋下,輕輕一送就把人穩穩放在馬鞍上:“漣漪走累了吧?騎馬會輕鬆些。”
張漣漪被抱起來時,小身板僵了一下,可觸到他掌心的溫度,又看了眼沈音,終究沒掙紮。
這個小叔喜歡母親,她也喜歡母親。她和小叔是一樣噠,所以她也不討厭小叔。
小漣漪乖乖抓著馬鬃坐下,小手還悄悄摸了摸馬頸的軟毛,卻很緊張的不敢隨便亂動,生怕掉下來,沒了命。
“嫂嫂也上去吧,漣漪一人在上麵會害怕。”張鬆青溫和笑著看她。
沈音頓了頓,沒推辭。她也確實怕小漣漪有個好歹。
在張鬆青的幫助下,她翻身上馬,坐在張漣漪身後,胳膊輕輕圈住小姑娘的腰,掌心能摸到她後背汗濕的衣料,帶著春日裡的溫涼。
張鬆青攥著韁繩走在最前,腳步放得極緩,讓馬慢慢踱步。
他偶爾側頭,跟馬背上的張漣漪說兩句話,指給她看路邊的野薔薇、草裡蹦的螞蚱。語氣裡的耐心,連沈音都覺得意外。
這小子,正常的時候還挺像個人。
身後的張鬆白看得眼都綠了,臉色綠一陣白一陣,像被霜打蔫的綠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