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二人被嚇得一抖,連忙懼怕地點頭,逃也似的衝進暴雨中朝營帳跑去,沒敢再回頭看一眼。
聽到外麵的動靜,江遺雪自知今晚逃過一劫,死死攥著鎖鏈的手也逐漸泄力,劫後餘生的酸軟一下子湧上來,渾身無力地倒在車籠中,滿眼的驚懼被絕望的麻木取代。
這是第幾次了……還能逃過幾次……
然而才過了幾息,油布外麵又開始有了動靜。
難道是那個長官……
來不及多想,江遺雪立刻咬牙撐起自己,再次用力攥緊鎖鏈,縮在角落裡,喉中一片發乾的澀意。
油布果然很快被人掀開,江遺雪驚懼交加,鮮血淋漓的手死死捏緊,努力辨彆著那個人的動靜。
誰知下一息,他卻聽見了一個根本不可能出現在這裡的聲音。
“阿雪,是你嗎?”
他如遭雷擊,疑心自己是在做夢,卻很快又聽見那個聲音問了一遍:“江遺雪,是不是你?”
江遺雪呼吸頓時急促了起來,渾身顫抖,一路上未曾流出的眼淚霎時間洶湧,連忙應答:“是我、是我,”他許久未說話,聲音嘶啞難言,隻能急促地叫她的名字:“殷上……殷上!”
他幾乎感覺自己要崩潰,整個人向前爬去,穿過籠子的間隙抓住了一雙熟悉的手。
用力握緊,腦子也亂成一團,隻能哭著叫她的名字:“殷上……嗚嗚嗚……”
確認了是他,殷上也立刻回握,安撫地說:“乖、乖,馬上就能走了。”
他克製住自己的渾身的戰栗,聽見她在黑暗中拔刃,冷靜地問:“你哪裡被鎖住了?”
江遺雪伸出一隻手,扭身拉住那根鎖鏈,用發抖的聲音告訴她:“左腳,在、在這裡。”
殷上放開他,聽著聲音,很快繞過去,精確地抓住了他被鎖住的那隻腳踝。
她細細地摸索了幾下,確認之後便道:“你彆動,相信我。”
“嗯、嗯。”他哭著應聲,努力地克製住一動不動。
見他做好準備,殷上便毫不猶豫地下了手,很快黑暗中便零星響起金戈交錯之聲,沒多久,他感覺腳上一鬆,殷上便道:“好了,快出來。”
聞言,他立刻朝著她的方向爬去,摸索著穿過木籠的間隙。
四周太黑,他感覺到自己好似脫身,又好像扔在樊籠之中,腳下空空,隻能害怕地喊:“殷上、你在哪……”
好在她很快應答,精準地抓住了他的手,一把將他整個人抱進懷中,急促又用力地親了親他的臉安撫他,說:“我在這,彆怕,彆怕,我們馬上就走。”
到了她的懷中,江遺雪便感覺自己什麼都不怕了,止住哭腔,用力地抱緊她的脖頸應聲,全身心地依在她懷中。
殷上先小心地掀開了油布的一角,看了看周邊的情況——今日大雨突發,兵卒都在自理,還沒有人關注到一堆俘虜。
確認之後,她便立刻掀開油布朝一個方向跑去,不遠處的林影中正站著一個人和兩匹馬,見殷上抱著江遺雪走來,立刻把一匹馬韁繩遞給她,道:“快!”
殷上接過,迅速抱著他躍上馬,二人先是小心地順著林影悄聲走了一段路,確定離營帳夠遠之後,便立刻在暴雨中飛馳起來。
江遺雪被她抱在懷中,抬頭便能看見她目視前方,雙唇緊抿,暴雨用力地拍打在她臉上,卻未使她退卻分毫。
殷上……
……
他們連夜疾馳,半刻不歇,一路沿著山林荒野走。
江遺雪於第二日夜裡開始發燒,一路上渾渾噩噩的,但殷上也並不敢停,直到在第三日傍晚進入了徽亓的川嵐城,這才鬆懈,尋了間客棧給他找郎中。
好在他燒得不重,隻是心悸過度,情緒起伏,郎中言明好好休息,又開了幾副藥。
郎中走後,殷上掀開帷幔,看著床上的江遺雪,伸手摸了摸他有些蒼白的臉。
下一刻,她便聽見他噩夢囈語,焦灼地喊她的名字:“殷上……殷上……”
她緊緊握住他的手,溫聲回應:“我在呢,我在。”
然而他依舊小幅度地急促搖頭,纖長的睫羽慢慢被浸濕,嘴裡還是不停地叫她的名字。
她隻好俯身輕輕搖晃他的肩膀,試圖叫醒他:“阿雪、江遺雪?”
……
江遺雪正陷在那個暴雨夜的噩夢中,無法自拔。
他夢到殷上根本沒來救他,而他最終也沒能阻止那兩個兵卒,被他們在一片暗無天日的角落中折磨後,像塊破布一樣,衣不蔽體地被丟在車籠中。
不、不!
不不不不不不!
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
殷上來救我了……她來了……我明明聽見了……我聽見她叫我。
殷上……你在哪?
殷上殷上殷上殷上殷上……
你在哪你在哪你在哪你在哪你在哪你在哪你在哪你在哪?
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
救救我——
阿雪……
殷上、殷上!
他從噩夢中驟然醒來,睜眼便看到夢中嘔儘心血想要見到的人正一臉關切地看著自己。
癡愣了一息,霎時間三魂七魄俱都歸位,江遺雪起身撲到殷上懷中崩潰大哭。
殷上感知到他痛苦的情緒,伸手用力抱緊他,溫聲道:“彆怕、彆怕,你已經在亓徽了。”
“嗚嗚嗚……”江遺雪嗚咽著哭,斷斷續續地說:“你才來……你才來!”
他委屈的要死,也痛苦的要死,劫後餘生的心悸和再次見到殷上的狂喜一股腦的湧上來,幾乎要把他撕碎。
殷上一邊輕拍他的脊背,一邊低頭親他的頭發,江遺雪幾乎要把自己嵌入她的身體裡,哭喘道:“我好害怕……嗚嗚嗚……我夢到你沒來救我,我被他們——”
他說不下去,一臉驚怖地流淚。
殷上忙抬起他的臉,說:“沒有的事,乖、乖,”她去親他額頭那個包紮好的傷口,親他挺翹的鼻尖,一路輕吻下去,直到落到他蒼白的唇瓣上,才溫聲道:“你回來了,已經在我身邊了。”
聽到這句話,江遺雪總算緩過來一點,漸漸止住了哭腔,微微仰頭,哭著與她濡吻。
……終於、終於,回到她身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