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見過皇帝後,眾人照舊由大監領著一路出了內宮,他們的侍從正在宮道上等待,人都齊了之後,才由一禮儀官帶領他們去往璞蘭台。
璞蘭台屬於外宮,建於定周開國之時,原本是用於一些宗室子女讀書開蒙的,後來定周乾煬帝登基後在宮內建立了棣華堂,將皇室子女單獨分了出來教習。
那些宗室子自然洞悉了皇帝的心思,便一個個的都把孩子帶回了家,不再和皇室子弟一起讀書,此地便漸漸荒廢了下來。
璞蘭台大門朝著宮外,前麵對著的是一些達官貴人的府邸,身後連著的便是宮內的景春園,景致很是秀美。
他們一人一院,又分了東西兩個地方,中間則是學堂和演武台,各地布局規整、工藝精良、樓閣交錯。
每個院子都是二進,進入院門便是垂花門,左右各有兩間廂房,廚房、書房等也都齊備,細到窗欞的一角,大到整個院子的景致,俱都彆出心裁,清致素雅。
殷上的院子叫做扶安齋,與左右都隔著一小片竹林,左側住著周相尋,右側則是索千鈺,再左右便是湛盧博和江遺雪。
想到江遺雪,她就想到懷中的那瓶藥。
……
院中,晉、林二人正在耐心打理。
殷上坐在主屋門前的台階上,和他們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
“林姐姐,明日要上學堂了嗎?”
“是呀,殿下,也不曉得定周的學堂是什麼樣的。”
殷上在亓徽並沒有上過學堂,都是先生親自來教的。
“也不知道他們會教我們什麼。”
林泊玉笑了笑,說:“你明日就知道了。”左不過是些忠君愛國,勿生謀逆之心的話罷了。
幾人又閒聊了幾句,林泊玉便進到了她房中為她收拾床鋪等物。
殷上仰頭看著院子裡四角的天空,一時間默然無言。
……
午後,又一批人為其送來了餉銀、布匹等物,每人一份,放在院中。
一個月的餉銀約是二十兩銀子,幾乎是普通人家小半年的進帳,再加上吃食和布匹等物也會每月送來,這等數目已然不菲。
晉呈頤將其收好,又把布匹等物交給殷上觀覽。
殷上不感興趣地看了一眼,說:“放到庫房裡吧,等入冬了再裁衣。”
晉呈頤稱是,拿起東西下去了。
林泊玉打開窗子通風,屋後是一片雅致的竹林,竹林後則是一片不大的湖泊。
殷上還坐在院中發呆,正想著,門口便傳來一個怯生生的聲音:“……姐姐。”
殷上看去,正是索千鈺。
她向他招了招手,說:“進來吧。”
得到回應,索千鈺便快速穿過垂花門,一溜煙跑到了她身旁,和她一起坐在台階上。
殷上問:“你的侍從呢?你過來他知道嗎?”
索千鈺還小,聲音也奶聲奶氣的:“知道,我和他說我來找你,他說他知道了。”
殷上問說:“又想家了麼?”
索千鈺點點頭,說:“想我爹,想我娘……”他頓了頓,又說:“想童姑姑給我做的荷葉糯米糕。”
殷上笑了笑,問:“你沒有兄弟姐妹嗎?”
索千鈺想了想,說:“好像有一個弟弟,還有一個姐姐。”
殷上問:“什麼叫好像?”
索千鈺道:“因為我爹說那不算我弟弟,也不算我姐姐。”
殷上想了想,月支王確實有不少侍君,想來他和他的姐姐弟弟都不是一個父親。
索千鈺又問:“那你呢,姐姐,你有兄弟姐妹嗎?”
殷上說:“我和你一樣,也有一個弟弟,一個姐姐。”
索千鈺皺著眉頭苦惱地說:“是因為這樣,我們才要離開家的嗎?”
殷上頓了頓,說:“……不全是。”
索千鈺有些懵懂地抿了抿嘴巴,兀自低頭思考去了。
……
直到吃完飯,殷上才命晉呈頤把索千鈺送回去,有了個能說上話的姐姐,他情緒也不再那麼低落,稍微高興了一些。
到了璞蘭台,林泊玉也不再和她睡,而是和晉呈頤一左一右睡在耳房內,輪流守夜,方便保護、照顧她。
林泊玉服侍她洗漱完畢上床,又把被子掩好,拉起帷幔,才道:“好好睡一覺吧,殿下,不要想太多。”
殷上嗯了一聲,說:“我知道了。”
林泊玉心疼地看了她一眼,輕手輕腳地轉身離去了。
然而過了半個時辰,殷上卻依舊睡不著。
她隻好爬起來,披上披風,照舊坐到窗前,打開窗看著月亮。
月光清澈,如水一般鋪散在大地上,這一輪清輝,便是她此時唯一和家人共同擁有的東西。
故鄉歸去已千裡,她又何年才能歸家。
想起今日看到的高屋大殿,玉階金柱,那些高大的官員,隻聽見聲音卻沒有看見麵容的永載帝,被叫抬頭的江遺雪……
江遺雪。
她腦子一震,又想起他身上的那些傷和一點沒用的藥。
回頭看了看緊閉的房門,又看了一眼窗外的竹林,殷上隻思忖了片刻,便又重新在屋內找到了那藥塞進懷裡,正準備爬出窗子,想了想,又抓起了床邊的一把匕首。
殷上四歲開蒙,學文習武,身姿靈活輕巧,像隻貓兒一般翻出了窗子,一點聲響都沒發出。
這一座座小院後都是竹林,殷上貓著腰,快速穿過了索千鈺的院子,走到了江遺雪的窗子底下。
她輕輕掰了掰窗框,紋絲不動,應該是鎖上了。
“扣扣。”
她輕敲了兩下,依舊無人應答。
難道他的屋子又被侍從占了,都到定周了,那人應該不會那麼大膽罷……
思忖了幾息,殷上轉身看了看周圍,對著窗縫輕聲道:“江遺雪,是我。”
喊完,她又貓下了腰,生怕被守夜的人發現。
等了好一會兒,頭頂的窗子才有了動靜。
她抬目望去,映入眼簾的便是一隻細弱瓷白的小手,窗子打開後,一張皺著眉頭的漂亮小臉探了出來。